中山裝是廠辦主任。
他有些謝頂,一進來就熱情的朝許念伸出雙手要和她握手,“這就是魏淑英同志呀!真是個好同志,你剛才說的話,我們都聽到了,真是個通情達理的好同志,自己受了這麼大委屈,還在為别人着想。”
說着話,他扭身看向身後一人,“我們廠辦正需要這樣優秀又正直的好同志。我調看過魏淑英同志的檔案,你是初中畢業是吧?”
“嗯。”許念顯得有些拘謹,呆呆地點頭,臉上的笑看上去有些僵硬,一看就沒什麼心機的樣子。
許念心底的小人簡直手舞足蹈,人品卓絕,好運來了,真是擋都擋不住。
就這樣,許念不禁被樹立成了榜樣,上了報紙,得了假期,調了崗位,最重要的是,漲了工資。
喬祖望甩着膀子,手裡拎着根棍子,作勢就要沖去周美芬家,“沒有這麼便宜的事,人她家就這麼白打了?沒個說法,我絕對跟她們沒完。”
說的冠冕堂皇,他就是想要再訛一筆賠償。
“你去吧,我不攔你。”許念抱着七七坐在堂屋椅子上,“可别怪我沒提醒你,周美芬有三個哥哥,兩個弟弟,個個五大三粗的。”
喬祖望咋咋呼呼的氣焰肉眼可見的萎靡下來,他砸吧砸吧嘴,把棍子靠牆放着,左右望天,背着手,“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俗話不也說,得饒人處且饒人,你們廠都處分過她了,我就不跟她一個女人一般見識了。”
說罷,背着手溜溜達達的出門了。
要說不好,那就是面對家裡幾個孩子,他們那一張張心疼的小臉了,一時把許念當個瓷娃娃般對待。
“媽,你去歇着,衣服我來洗就行。”喬一成剛進門,不等放下書包,就忙去接許念手上的衣服。
“行,那你洗衣服,媽做飯去。”許念看了眼天色,透過烏青色的雲層,橙色的霞光浸染了天半,她起身在圍裙上擦了把手,朝廚房走去。
“媽,你放着,一會兒我做。”
“媽哪兒有那麼脆弱,醫生檢查,也說沒事了。”許念那笑,比天邊的霞光還要溫暖喬一成的心。
“那醫生還說,要您多多休息。”喬一成那話堵她。
“媽現在每天坐辦公室,就寫寫文章,整理下資料,多數時間就是看報紙打發時間,沒你想到那麼累。”許念摸了下喬一成的頭,“兒子關心媽,媽很開心!等着!”
許念去了廚房,不一會兒,便煮了碗糖心蛋,點了筷子豬油,又撒了些毛毛鹽,朝他招招手,“快來!”
喬一成仿佛觸電般,記憶閃回到了從前。
那時候,母親也會給他做一顆糖心蛋,滾燙的,混着豬油香。他躲在雜物的後面那方窄小的空間裡,吃着媽媽單獨做的一個溏心蛋,為了不讓弟妹與爸爸發現,他總是吃得飛快,燙得直吸氣,這是他跟母親共同守着的一個秘密。
同樣的位置,同樣的一碗溏心蛋,這一次,他吃的很慢,熱氣氤氲了他的眼眶,他用力眨着眼睛,不讓眼淚落下了,他偷偷看了眼母親忙碌的身影,想要留住那份獨屬于他的與衆不同。
“上個周末說好去百貨商店的,沒去成。明天媽帶你們去逛逛,把白球鞋給你買了。”許念手下不停,一邊和面,一邊和喬一成閑聊。
“好呀!”喬一成笑的像朵正迎着太陽開放的向日葵,格外燦爛奪目。
“你去巷子裡喊二強他們幾個回家吃飯。”
“媽,晚上做什麼好吃的?”
見許念和了面,又在切白蘿蔔絲,喬一成舔了下嘴唇問道。
“烙餅子,玉米面蘿蔔絲餅,再燒個蝦皮湯。”
白蘿蔔絲焯一下熱水,能去掉蘿蔔的生澀味兒,青翠的小蔥碎,許念又舀了勺豬油,裡面混着碎碎的豬油渣,她快速的拌着餡兒,喬一成不自覺的吞咽了下口水。
那一聲,真的很響。
許念扭頭笑望向他,喬一成故作淡定,一擡腳直接跑了,空氣裡隻留下一句,“我去找二強他們。”
“媽,這個蘿蔔絲餅太好吃了,我明天還想吃!”喬二成一手舉着餅子,一手扶着碗沿,吃的頭也不擡,跟個小豬一樣,呼呼噜噜的。
“媽,我明天也想吃餅子。”三麗吃的斯斯文文的,擡起小臉附和。
“我也要!”四美是個跟屁蟲,哥哥姐姐說什麼她就跟什麼,小手舉得高高的。
“慢點兒吃,二強你不要吃那麼快,胃會難受。”許念又給他拿個個餅子,“咱家存了很多白蘿蔔,喜歡吃媽過兩天再給你們做,好吃也不能連着吃。”
“嗯嗯嗯,知道了媽。”二強頭點的跟撥浪鼓似得,雖然吃的慢了,但咬的更大口。
第二天,藍天高闊,陽光明媚,連絲風都沒有。
“淑英,你這帶一群孩子上哪兒呀?這還背着七七呢!”鄰居吳阿姨手上拎着個搪瓷盆,站在她家門口,側着身子往這邊看。
“吳阿姨!”幾個孩子紛紛叫人,四美人小鬼大,臭屁道:“我媽帶我們去百貨商場。”
“幾個孩子的冬衣都小了,去商場買點兒布,順便帶孩子們逛逛。那我們先走了啊吳姐,跟吳阿姨再見!”
“吳阿姨再見!”
看着幾個孩子撒歡的背影,許念伸手讓他們靠邊走,吳玉蘭朝天翻了個白眼,“嘚瑟什麼,顯擺自己掙得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