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連廊兩側的千年奇木,每一棵都有來路,森然郁秀,纏山帶水,當真如一條玉帶一般,過了西南犯淵,通往西方長留。
也正因此,句芒境和長留境,如在一條碧綠裙帶的兩側。翠幕雲屏和青木連廊,也是并稱的天下絕景。
單烽雖也是仙盟中人,可身為火靈根,他就喜歡那遍地噴岩漿子的不毛之地,句芒境的雨水實在太充沛了,澆得他心煩,所以很少涉足。
難得正兒八經遊一回句芒境,還趕上晴日,單烽竟有些驚住了。
靈氣這麼濃郁?
渾身上下,都像是泡在泉水裡。草木吐納出的清氣,恨不得把骨頭都洗過一遍。
他一手端椰子,一手提謝泓衣的藥袋,肩扛着一把芭蕉大傘,撐開來,硬是有了天子華蓋的氣派,芭蕉影便在謝泓衣皮膚上,衣裳間,姗姗地晃蕩,不時扇出帶着葉香的風來。
謝泓衣不是多話的人,他就避開羲和,揀些仙盟弟子的笑話說。
“萬裡千裡百裡十裡,這些藥盟弟子的名号,也夠有趣的,我還以為,最末的也就是個一裡,剛剛竟然有個叫半裡的小孩兒,被師姐教訓着,說,你這樣不用功,還想過九重藥神劫,離老祖宗差了十萬八千裡!那小孩兒兩個手都算不過來,急哭了,說,師姐,我怎麼還倒欠了呢。你說,玳瑁茯苓他們,該不會也是半裡吧?”
謝泓衣道:“那幾個孩子資質不錯,應當有十裡了。”
“我剛見到一個号稱千裡的女子,是她把我押來找你的,修為不弱,”單烽道,“從沒聽說過,藥宗還有個千裡師姐。”
謝泓衣怔了一下。
“霓霓,你知道嗎,萬裡鬼丹,在人間還是藥名,跟虎骨壯陽丸擺在一起。我早年除魔的隊伍裡,就有個藥宗弟子,聽見凡人們喊,來顆萬裡鬼丹,臉都綠了,斥他們無知,這名字也是能喊的?凡人說,嘁,龜蛋怎麼了,他們老萬裡家,還養綠頭龜,做龜苓膏哩,哈哈哈,龜苓膏!”
單烽笑完,腦子裡冒出一句話。
——他是我舅舅。
等會兒,對着謝泓衣罵他舅舅,那和楚鸾回又有什麼區别?罪過罪過!
說來,謝泓衣對楚鸾回卻始終态度暧昧,并不介意後者的言行……
那種有意無意的縱容,總讓單烽心裡悶着一股酸味。
“霓霓,還曬嗎?再喝點椰子水。”單烽道,趁着謝泓衣出神,把蘆管遞過去,喂了幾口,“在看什麼?那處的山,有什麼不一樣的?”
謝泓衣的目光落在西方,瞳孔縮緊,竟有一股肅殺之意。
“那是翠幕雲屏的餘脈。”
單烽也是一怔,心中泛起一股低回的柔情,伸手撫着謝泓衣的頭發,也擡頭望去。
長留境和句芒境之間,隔着犯淵灰蒙蒙的煙氣,把天都熏暗了一小片,很好辨認,翠幕雲屏的餘脈像是淡淡地拓在半空中的,和青木連廊的濃綠不同,透着奇異的藍綠色。
謝泓衣道:“它怎麼會還在。”
霎時間,單烽心中泛起一股淡淡的寒意。
長留冰封二十年,翠幕雲屏怎麼會顔色不改?
這是什麼時候的玄天藥盟?
百裡漱年紀不過十六七歲,從他記憶中變化出的幻境,怎麼會回到二十年以前?
是他還沒參透太初秘境的秘密嗎?
單烽卻顧不上悚然,一顆心,随着謝泓衣的心緒而起伏,一同望向遙遠的翠幕雲屏。
又是望鄉台上那一眼,遙隔雲端,可望而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