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握着一根鈴蘭長鞭,花苞低垂,在腿環邊慢悠悠地掃動,發出一串細碎而冰冷的響聲。
忽而,勁風一掠,幽香奔襲,從背後卷住了單烽的脖子。
陌生而辛辣的香氣。
單烽身形一滞,竟然被這麼小小一根鈴蘭鞭給勒住了,也不知中了什麼禁制,胸膛上的墨綠藥油如火燒一般,讓他隻想對鞭子的主人言聽計從。
“你有幾條命?”單烽的臉色冷了下來,“這玩意兒能困住我多久?”
鈴蘭鞭将他拂開了。單烽撞開一架竹屏風,瞳孔立時一縮。
隻見竹樓地面挖空,直通一口巨大的蠍鼎,紫綢鋪地,堆着各色古怪藥材,裡頭的蠍子個個都像紫金色的酒壇子,油亮鼓脹得幾乎爆開來。
竟是個煉蠱室?
窸窸窣窣的瘆人聲響中,還摻雜着癡笑。
幾個精壯男子脖子上絞着蠍尾,渾身皮膚赤紅,筋脈一根根突出,在蠍子堆裡不斷翻滾,已到了爆體而亡的邊緣。
“蠱女……求求你……”
“賞我一朵鈴蘭渡劫吧……”
果然是個采補人的魔頭。
單烽最厭惡采補的勾當,心頭火起,壓過了那一絲奇異的熟悉感。
胸膛上的藥油還在發熱,仿佛含着暧昧的催促意味。鈴蘭鞭梢又來了,輕輕搭在他頸側。單烽冷笑一聲,捏碎花苞,扔開了。
“有本事,你就咬死我。”他道,一個縱身,往蠍鼎裡跳了下去。
下落的瞬間,空氣中傳來一道輕輕的笑聲,冰玉相擊一般,他頭皮一麻,猛然回過頭,反手抓住了鞭梢!
單烽懸吊在半空,一隻腳都踩上蠍背了,全靠掌心那截脆弱的鞭梢。
隔了一會兒,他道:“拉我一下?”
“不跳了?”
“蠍兄長這麼大也不容易,”單烽道,“我還是不去禍害它們了。”
“我還以為你一身反骨,不肯聽話。”
“冤枉。楚鸾回搞的什麼鬼,”單烽道,“把我們分得這麼遠,要不然,我怎麼會浪費這麼多時間?”
方才驚鴻一瞥間,那片雪白的膚光,忽而在識海裡燒灼出一道淡淡的白印,讓他的心跳都停了一拍,順着鞭梢擡頭。
自然是看不到人影的。
隻有一條孔雀藍的緞帶,灑了些鎏金的光點,和長鞭一起垂落下來,搭在單烽手背上,山林夜雨一般,幽幽地發亮。
謝泓衣很少穿這麼深的藍色,緞帶輕薄,漫不經心地飄蕩,竟是橫生一股鬼氣。
就在單烽愣神的時候,鼎裡那幾個男子,突然一骨碌從蠍堆裡坐了起來,抓着鼎壁往上爬:“别找他……我的刺青顔色深,藥液精純,定能助蠱師修行!”
“你算什麼東西?區區十裡,蠱師大人,我修為比他高,甘願做蠱師的爐鼎,隻求一朵萬蠱鈴蘭渡劫,往後也可時時伴蠱女修行。”
“百裡一輩又如何?我做過爐鼎,功夫更好!”
“不知廉恥,連元陽都沒有,你也配做藥?”
“你來之前,偷偷服藥補陽!”
幾個倒黴蛋大起争執,竟是連蠍子堆也不顧了,扭打成了一團。
單烽的眉心跳了一下。
這些人胸口的刺青蒼翠油亮,皮膚微黑,看起來是山林裡跑慣了的。脖子上挂着各色藥草繩,下半身的青裳還在,正是藥宗弟子的打扮。
好好的藥宗弟子,一個個上趕着做爐鼎?
謝泓衣晃晃鞭梢,催促。
單烽立時翻身而上,還不忘助人為樂,用一根蠍尾,把人都砸暈了,免去了一場同門相殘。
“霓霓,這些人沒冒犯你吧?”單烽道,話音突然詭異地一頓。
他才剛落地,還沒起身,丹田裡卻泛起一片猛烈的熱意,身體先一步反應過來。他本就肩寬而腰窄,腰腹兩側,腮裂般的精悍肌肉間,竟爆起了數道青筋,憋着一股狠勁似的,極其駭人。
單烽半晌沒起身,汗沿着後頸一個勁地往下流。
見鬼了。
這種感覺他并不陌生。
每次和謝霓親近,憋得幾近爆炸時,他都會有這種恨不得一死了之的悲慘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