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腕,被一條粗麻繩拴上了。還是拴牲口用的那種。
什麼玩意兒?
目光緩緩上移,他看到了自己光赤赤的膀子,戴着獸牙項鍊,胸膛上用墨綠色的藥油畫了鳥獸紋樣,簡直是昆侖奴那樣的做派。
不是,這秘境還把他衣服變沒了?難道是什麼山野獸人谷?
單烽面色猙獰,手掌用力撐着臉,壓住把楚鸾回翻出來劈了的心思。
謝霓呢?
要是謝霓這樣的打扮,被人看了去……
單烽急火攻心,差點沒飛起來。
放眼望去,沒有謝霓的影子。雖然人頭攢動,但都是青衣白裳,身背藥簍的打扮。有些抱着藥典,像百裡漱一般無精打采,眼圈發黑;有些捧着丹爐,手舞足蹈地,念着藥神保佑;還有一群提着藥杵的,隔着幾步立在路邊,不論男女,看起來都高大矯健得多,很有金剛怒目之意。
“……快,這次的玄天藥會,宗主要親自主持春耕禮,賜種的時候,我們得往前頭占個座!”
“噓,小聲點,還有其他宗門的呢,别被外人搶先。”
“十裡陽陽師妹,這就是你新種的靈草?靈氣充沛,藥性上佳,一會兒鬥藥的時候,我可要來押你赢!”
“莫喧嘩,莫占道,”一個提藥杵的高大女子道,她黑發高束,手臂一揮,穩準狠地砸出一個偷藥草的,“莫損人利己!”
“千裡大師姐,我不敢了!”
铛……铛……
淡青色的人潮,就在一陣陣清越的銀鈴聲中,沿一條琉璃廊道,往山腰處的飛檐木塔湧去。
木塔頂上供奉着一尊藥神像,足有數丈高,檐角的藥鈴灑落一道青煙般的屏障。
單烽對這景象倒不陌生,羲和弟子上夜課前,也是這樣沖去幹将湖的,隻是混亂得多,還得因為搶道打起來。
他聽了一耳朵,十裡千裡,再加上之前遇到的百裡兄妹,都是藥盟裡論資排輩的稱呼。
這是玄天藥盟?
那他怎麼會穿成這幅德行?
單烽一晃神,那個頗有威嚴的千裡師姐,已經走到他面前,拽起麻繩就走。
單烽道:“幹什麼?”
千裡大師姐冷冰冰地瞥了他一眼,手上用力。
“有手有腳,自甘堕落。”
單烽道:“我怎麼就自甘堕落了?等會兒,我衣服呢?我有家室。”
千裡大師姐眼中的嫌惡之色一閃而過:“有家室,你還敢招惹天夷蠱師?”
天夷蠱師?
“誰?”單烽道,“你看見過一個穿銀藍衣裳的少年嗎?不對,是青年,樣子特别美麗,跟琉璃畫似的,你看過就不會忘。”
千裡大師姐更鄙夷了:“得寸進尺,沒見過。都接了藥榜了,後悔也遲了。”
麻繩上大概浸了什麼藥液,單烽手腳不聽使喚,丢了魂似的跟着走。
飛檐木塔上的藥鈴,越來越悠遠了,像是一腔碧水沁在冰裡,漸漸清得發寒。
鈴聲穿過廊道邊的一條小路,北山雲山籠罩處,有高高低低的竹樓群沿山而建,一些衣着怪異的修士散在各處竹樓裡,正在眺望閑談。
竹潮聲中,最後一縷鈴聲,叮地一顫,在一座紫竹小樓上蕩開了。
骷髅鈴蘭編成的花簾,直垂在地上,泛着幽幽的金紫色。
“天夷蠱師,你要的……”千裡大師姐頗覺難以啟齒,一頓,道,“你的爐鼎來了。”
她伸手,向單烽背後一推!
爐鼎?
楚鸾回就是這麼編排他的?
單烽如遭雷擊,一頭撞進了花簾裡,樓裡極其昏暗,一股陰郁的香氣撲鼻而來,象牙床上堆着墨藍金裘,竟是由孔雀翎一縷縷織成的。
有人半倚其中,看不清面容,一條修長的腿抵在地上,腳腕很窄,琵琶頸似的一束,膝彎處赫然是一枚寒亮的銀環,垂下一縷縷銀線。
哪來的琵琶精!
單烽一轉頭,直往簾外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