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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捌:金陵鼙鼓動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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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人死得慘烈,文臣武将親眼目睹,驚愕萬分,再不言語。

後人也把這一事件記入史冊,稱為“臨道三士之劫”:“……故‘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漂橹’,誠然如是。”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退朝後,各人散去,轅麾一臉凝重地看了看獻帝消失的方向,轉頭叫住尚未離去的念塵:“塵弟。”

念塵回頭,眸子裡的怒意斂起,取而代之的是淺淺笑意,朝服寬大的袖子随手一起疊在身後:“皇兄喚我何事?”

“慕容沛忠心為國,卻将遭此大難……”

“皇兄喚我不是為了說這個吧。”

“自然。”轅麾揚起一抹頗為猶豫的笑,“南昕王上了年紀,南宮彥靖前幾日離京回了兵營,南北兩位軍侯需要鎮守邊塞。何況父皇素來多疑,自然不願再叫那幾位在軍功上又添一筆。”

念塵揚起眉:“皇兄想說什麼?”

“紙上談兵,終非良才。”轅麾垂下眼歎道,“我該主動請纓,帶兵鎮壓。”

念塵并不覺得驚訝,隻是淺笑道:“便是提防老臣,擢拔青年才俊便好,皇兄位居東宮,乃國之根本,何必躬親前往?”

“自然是為了做出一番業績,以後堂堂正正地繼位。”轅麾苦笑道,“我自知不如你天資聰穎,自繼位東宮以來總有朝臣懷念你昔年監國之時,說我優柔寡斷,少了些斬釘截鐵的果絕,又不知軍務,難繼大統。”擡眼直視念塵,“何況我帶兵出征,不是對你甚有好處?萬一我……”

念塵的手緊緊攢成拳頭。

“皇兄何出此言?便是你親自南下鎮亂,父皇也會給你配好軍師武将,皇兄隻消坐鎮帷幄之中,自然有人為你決勝千裡之外。”念塵嗤笑一聲,轉身離開,“念塵不願議政久也,隻望皇兄凱旋而歸。”

轅麾微微一笑,沒有說什麼。

夕陽西下,念塵端着茶杯坐在論誡堂窗邊的小座上,一雙鳳眼深不見底,直直地盯着前方。大廳中青白朱玄并文甫都一臉凝重地商議着,聲音壓得很低,仿佛怕吵到他。

今天是君山銀針,明亮的杏黃色茶湯,香氣高爽,滋味甘醇。

熱天喝熱茶,少不得讓人有些煩躁。

念塵眯起眼睛,把茶杯在桌上重重一磕:“蚊蚋一般嗡嗡呐呐,何時議完?”

朱雀回首笑了笑:“閣主小心上火。”

文甫斜了朱雀一眼道:“回閣主,我們在議出兵的事。”

念塵揚眉道:“說來聽聽。”

玄舞面有難色:“先前閣主确已知會如何調兵,但如今太子要親征,不知閣主想要……什麼樣的結果。”

“什麼樣的結果?”念塵“嗤”地輕輕笑起來,站起身向他們走去,“你們認為我想要什麼樣的結果?”

“兩軍相鬥,坐收漁翁之利?”朱雀問道。

“太子親征實在不是良策。”文甫肅然道,“今上若是讓太子帶兵從皇城去,這天氣太熱,行軍千裡,敵輕我乏,以逸待勞,朝師必敗。”

白虎便道:“方才盧二哥與我們推演行軍之勢,朝師若想在金陵附近調重兵,隻可從蘇杭,再就是徽州,其餘皆有暑天行軍之困。隻是蘇杭為着這幾年的重稅,也是鬧得民心不定,怕不等兵符到達蘇杭,錦莊就已然收了這兩州。”

青龍點頭:“雖說東部富庶,戰亂之年亦不曾民不聊生,但比其他地方重兩倍的賦稅讓很多百姓心中憤懑不平。錦莊的暗線知會過我,得了金陵後,張承溯下一步想入主杭州。蘇杭與金陵賦稅境況相似,錦莊有了之前籠絡人心的經驗,在蘇杭想得人和自然易如反掌。”

念塵便歎:“以我對父皇的了解,我推測他昨夜見到急報之時便已差了人千裡加急往金陵四周駐軍傳令。太子想帶兵前去,父皇亦不會拒絕,會讓他領兵南下,與另外所調兵力一齊前往鎮壓。隻是皇兄這一方行軍倒是個難處。”

“原疑惑,閣主所求究竟為何?”白虎皺起眉頭。

“現下時局瞬息萬變,所求自然也因之而變。”念塵笑道,“若真如我們所想,蘇杭之兵乃至徽州之兵與朝師能同時去鎮壓錦莊,我們便隻作壁上觀,事後撤回,萬不可教人發現。”

文甫似乎是想起了什麼,雙目一亮,點點頭。

“金陵附近可調之兵俱為錦莊收伏,暑天行軍千裡的朝師難敵亂賊,我們便趁兩軍交戰時……”念塵頓了頓,随後目光坦然而堅定地道,“……消滅朝師。”

玄舞面色有些疑懼:“可……那是太子殿下啊……”

聞言念塵的表情有些僵硬,随即歎了口氣:“那又如何?”

朱雀攔住要繼續說下去的玄舞,定了定神向念塵道:“我們知道該怎麼做。”

“不,你們不知道。”念塵揉了揉太陽穴,“我自己都不知道。”

“殺了,還能怎樣?”文甫挑了挑眉,“鎮壓錦莊未捷,朝臣會議論太子無能,難繼大統。曾經高高地把他捧了上去,屆時再把他扯下來,他有何面目活着?”

“不曾聽聞太子是這樣玉碎之士。”朱雀有些遲疑地看向念塵。

念塵沒有回應,隻是喃喃地吩咐道:“不論如何,赤朱、墨玄都出兵三千,到金陵附近與靛青彙合。記得若要動手,隻助錦莊,且必暗中行事,不可揚旗擂鼓正面厮殺——如若有我閣中人殒命,把屍首帶回。隻一條,不可叫人發現此一戰中有我萦雪閣蹤影。”

玄舞仍是柳眉緊蹙,朱雀便拉住她的袖子,鄭重其事地向念塵颔首道:“朱玄得令!”

念塵見朱雀如此堅定,也不置可否:“另外我還擔心慕容家的事,等如此荒謬的飛令到達杭州和錦城,慕容家就算完了。”

“今上不是認為慕容公是南下遊說的嗎?若真如此,也許杭州常莽中人都會庇護。”朱雀道。

白虎也點頭道:“峨眉蜀山客避世多年,錦城官員的手根本伸不到山上去。便是真要上山捉人,那蜀山客人人道武侯再世,極善以石像布陣,虛虛實實,外人難破。慕容翎得他庇佑,必然相安無事。”

“别忘了今上還發落了慕容族人和近友。可惜慕容家世代忠良,雖領閑職卻力維治安,誰想竟毀于今朝。這樣的血海深仇,慕容公經世已久也許放得下,可慕容翎年少氣盛,怎會忍得住?”青龍反問道,“一旦慕容一家被誅殺的消息傳到慕容翎耳中,他能繼續淡然處世、潛心修習?如若一朝回金陵,錦莊收留,再揚言要為慕容家雪恨,從前受慕容公蔭庇之人必然一呼百應。”

白虎見他今日是難得的神情激憤,便問:“盧二哥從前也受過慕容家的恩?”

衆人看去,隻見青龍神色戚戚,八尺男兒眼角竟落下淚來:“演幼時家貧,一日玩耍時機緣巧合,撞上從書鋪出來的慕容公。當時公年未弱冠,翩翩少年,意氣風發。見我小小年紀手拿木刀四下耍弄,便指了書鋪門前關公像道:‘小小幼童,竟有關将軍風姿。’一面将仆從手中的《千字文》和《三國志》給我,又道:‘隻世間不乏武勇之輩,若汝亦能斷文識字,必有大成。’”

他說着哽住了,忽地一拳捶在桌上,放聲痛哭道:“我謹記公之所言,讀書不辍,數十年如一日!今演年近不惑,雖不可謂之大成,卻也幸得閣主賞識,領兵千萬——而昔年勸學之伯樂竟遭誅滅,教我如何不痛心疾首!”

衆人見他哭得傷心,一時不忍。

玄舞也用手背拭了拭眼角:“早亡的慕容夫人亦是青州人,是家母閨中密友,可惜我未曾親眼見過。慕容夫人産女時母女俱殒,父母還在家中為她們設立牌位以時時祭奠。”

念塵眉心微動:“既如此,靛青在杭州有人手,且保他渡過此劫,也算我不負你二人這些年襄助之義。”

文甫想勸止,被白虎和朱雀不約而同的警示眼神瞪了回去,歎了口氣:“雖說閣主此次相幫是給了個天大的恩情,但閣主将來終究要承繼大位,屆時父債子償,還是會因為今上今日之決斷與慕容家水火不容,但願不要埋下禍種才好。”

念塵便笑:“并非天下人都如今上般不辨是非。”

青龍隻雙手抱拳,對念塵深深拜伏,朗聲道:“閣主今日之恩,盧演永志不忘。惟有提攜玉龍為君死,方能報得一二。”

玄舞也伏身道:“我亦如是。”

念塵歎了口氣:“不過是父債子償,哪裡算得什麼要你們拿命來報的大恩。”

朱雀隻疑惑道:“我今日得聞此令實在不解,今上縱使随性而治,且厭惡莽中之人,可慕容公既有祖上之幸蔭庇,亦非莽中之人,還為保金陵出人出力——尋常富貴人家尚且有護院百十人,他慕容家曆代都有家兵,早不是什麼稀罕事,為何今上輕輕放過了與錦莊議和的金陵三大姓,卻非要誅殺慕容公,連群臣反對都不管不顧?”

“因為……元禧年間的事吧。”念塵若有所思地道,“我雖知道一些,但總覺得不至于,也許另有隐情。”

臨道二十二年五月廿七,太子轅麾請纓,與羽林少将二人王栎、李非領兵五萬自皇城行軍東南下,直往金陵。

臨道二十二年六月初一,朝中飛令抵杭州,全城上下開始大肆搜捕慕容沛。

期間靛青影衛曾找到在西泠遊湖的慕容沛,呈上青龍親筆信,信中言辭懇切,昔年勸學之恩洋洋灑灑,又鑒天誓地曰一定保他餘生平安。

當時慕容沛坐在湖畔涼亭,身形猶似玉樹少年,卻已須發皆白,面上也早沒了昂揚意氣。他讀完信後,眉目間滿是欣慰之色,笑道:“昔年稚童今已成英傑,善哉善哉。”

呈信的是靛青副統領,自然聽青龍說起過這段舊事,不免動容道:“頭領時常提起要報昔年之大恩,閣中已差人去錦城襄助公子,還望慕容公随在下離開杭州,在下拼了這條命,定能護公周全。”

“何必再搭上你們的命?數十年來我早已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他現下終是要我這條命,那拿去便是。”慕容沛站起身,舉起豆青釉的酒杯,面對湖水碧玉流彩,緩緩把酒淋在地上,喟然道,“生亦何歡,死亦何懼?”

那副統領見他一心求死甚是不解,卻也不敢懈怠,跟在他身後,竟一路跟到了府衙附近。他見情勢不妙,忙拉住慕容沛道:“慕容公三思!”

慕容沛了然一笑,伸手解下腰間玉佩擲于地上,又俯身撿起那些溫潤的白玉碎,輕聲道:“他見過此物,你收好呈給他,他知我決心,自不會怪你們辦事不力。”

副統領心驚膽戰地雙手接過,直直跪下,涕泗橫流道:“既如此,願代頭領送慕容公一程。”言訖吹響口中銅哨,藏在暗處的影衛紛紛出現,也跪下,衆人連磕三個響頭,道,“恩公好走,浩氣千古!”

哀聲直沖霄漢,路人看客無不動容,而慕容沛淡然一笑,緩緩走向出來探查何事的官吏,正色道:“我乃金陵慕容沛。”

三日後南門外市口行刑時,烏泱泱地來了一群人,領頭的自稱是錦莊少主張承溯派來的,引得百姓們連退三丈遠,而刑場官吏一個個拔出刀劍嚴陣以待。可錦莊人卻不慌,一聲喝下,不少圍在刑場外的看客也抽出刀來,人數是官吏的三倍之多。

見官吏們不敢輕舉妄動,領頭的便跪在慕容沛身前拱手道:“少主說了,知道慕容世伯甯為玉碎不為瓦全,自不會輕易跟我們走,可少主曾與慕容公子交好,他救您隻當是救好友之父,不求回報。”

慕容沛也不看他,扭頭沖提刀的劊子手道:“别誤了時辰,讓你招了晦氣。”

那劊子手是個彪形大漢,被他這麼一說竟拿不住刀,忙回頭看監刑官,後者看這麼多人劫刑場也發怵,但聽那賊人與慕容沛說的話心下也清明了,抖着手取出朱令扔在地上:“慕容公,對不住!”

“慕容公!”領頭的忙道,“慕容公子自小喪母,小小年紀背井離鄉,出門學藝,如今竟要落到家破人亡、生父慘死的地步嗎!分明是那上位之人不分善惡,為何慕容公要這樣愚忠于他!”

“愚忠……”慕容沛笑了一下,慢慢仰起頭,“我慕容家十一代可不都是這樣愚忠?每代家主都甘願受牽制,隻為保子孫平安。我和他一樣,都改變不了先祖的決定,可他終究是成全了翎兒,讓他不必再受人牽制、為人魚肉。”

他終于看向領頭的,笑道:“待我人頭落地,望你割下我三縷白發:一縷與我發妻同葬,一縷交予翎兒,另一縷送往蔚山請醫鬼代我轉交——她雖入京去了,但她閣中會飛鴿傳給她的。”他說完歎了口氣,“你走吧,往後翎兒便托于瞬兄父子了。”

領頭的悲從中來,在他威嚴的眼神下不得不退下。

慕容沛掉轉了個方向,面西北而拜了三拜,高聲道:“臣慕容沛,謝主隆恩!”

手起刀落。

聽聞杭州金陵二地夜降冰雹,毀壞了不少民居。冰雹過後,竟是簌簌小雪,頃刻間覆蓋地面。杭州城裡當日觀刑的衆人見狀無不垂淚涕泣,悲痛萬分;而金陵城裡不少曾經受恩于慕容沛之人,被發跣足長跪于雪中痛哭流涕,而後觸階或咬舌而亡。

青龍聞知慕容沛的死訊,急火攻心,不等告假便急急往杭州去了,有随從回閣中禀告稱其在路上數度嘔血昏厥,等到了杭州連站都站不穩了。念塵也默然了許久,喟道:“讓他好生将息,不必着急回京。”

湍洛收到蔚山來的信鴿,起初還以為是尋常信報,瞧見鴿子腳上的金管才始覺不妙。霖若本來在謄抄手劄,見一向穩重的湍洛顫栗着拆開金管,從裡面拿出一束花白的頭發,忽地抱頭哀叫了一聲,忙扔下筆跑過來扶住她。

霖若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卻見湍洛那雙總是冷清無波的眼中,簌簌地墜下淚來。她茫然地看着霖若,卻又像是隔着她在望向窗外九霄晴空,喃喃道:

“走了……走了……故人中大約他是第一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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