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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柒:伯牙絕弦已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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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念塵走到他身邊,也同他一起看。

正準備休息的玄舞見他二人面色凝重,以為是自己懈怠了,深吸一口氣,又将鞭子揮得虎虎生風。

“嘩!”

長鞭的破空之聲似給兩人的沉默劃開了一道口子。

朱雀歎了口氣:“那便今晚。”

念塵直勾勾地望着他的眼睛,薄唇輕動:“有勞。”

第二日,京城第一公子趙息在鴻煙樓的舒顔夕房裡宿了一夜的消息傳遍了京城。

原本貴公子去舞樓勾欄不是什麼稀奇事,無聊的京城人也不稀得去嚼這種舌根子,但這一次的才子佳人不是一般人——一個是東都紗姬、南國麗人均無緣其心的京城第一公子趙言兮;一個是誓效霜雪松梅,清淨冷傲不可亵玩的京城第一舞姬舒顔夕——兩個人出了這樣的豔聞,實在不能不引得酒足飯飽無所事事的京城人像蒼蠅撲蛋那樣嗡嗡吵雜。

“南蘇北舒一雙璧人,如今隻剩下南蘇還是完璧咯!”有人這麼感歎。

南蘇北舒是臨道年間最有名的兩位藝伎,聽說兩人雖從未謀面,卻互相引為知己,書信往來間,常常互贈詩詞。

北舒是京城舞姬舒顔夕,原名已不可考,幼年被拐賣至京城最大的青樓鴛樓。鴛樓新買的姑娘總是剛收拾體面了便出來亮相,給熟客瞧上了便帶回家嬌養,沒瞧上的便留在樓裡養成花娘。顔夕亮相那日正趕上鴻煙樓的樓主來拜會,看到她年紀雖小卻生得一副冰肌玉骨,行立坐卧又似柔若柳枝,是個頂好的舞姬胚子。樓主本也是個沒落貴族家的女兒,因家中遭難才堕入風塵做了個舞姬,見顔夕言行規矩也像是貴家女,心中不忍便買了下來,一心一意把所學盡數教與她。尋常人家的姑娘是十五行了笄禮就能出來交際,而煙花巷的女子們十三四歲便要出來賣笑,因此十四歲的舒顔夕以一曲失傳已久的《集羽》名動京城,身輕如青空落羽,引得見者皆癡。身輕體柔的顔夕性子卻柔中帶剛,誓效霜雪、自比松梅,沒有人能一親芳澤。

南蘇是西泠樂姬蘇影憐,這個名号總讓人想到千年前那個油壁香車的西泠蘇小小。影憐因其冷情孤高的性子、舉世無雙的才情、精奇巧妙的玲珑局和清談雅頌的花詩節聞名天下。蘇影憐祖上原是晉州的大家,但她五世祖因為犯事被族裡逐出,逃到西泠以教書為業,後又考了一個小小的官,一家人也得些了封蔭,便漸漸開枝散葉成另一個蘇家,影憐便算是個小戶人家的小姐了。但世風日下,小門小戶在有錢有權的太歲爺手中連隻螞蟻都不如,她父親面對構陷以死明志,母親遭惡人搶去做了妾,三歲的蘇影憐無人可靠,被曾經名動一時的樂女花離收為義女,後來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樂姬。影憐善歌但不常唱,箫、筝與琵琶精通,詩文才情遠在當年的花離之上,是以文人雅客趨之若鹜。但外人若想見上一面必須解一道玲珑,玲珑局巧妙地避過了正面的厮殺,總是看似簡單實則不易。早在元禧年間,每到谷雨三侯楝花風行時,花離便會邀請各位名士齊聚冷煙苑,在西南隅那棵碩大無朋的苦楝下飲酒作詩。紫色的楝花細細碎碎地随風落下,衆人歌風頌雅,年年如此,便成了聞名江南的花詩節。後來花離積怨成疾得了肺痨,日日咯血再不能會客,便開始讓影憐接手。等花離含恨離世,影憐慧心巧思,以一句“春去留春曲,花逝餘花詩”,三兩年間把花詩節辦得常莽皆知、南北聞名。彼時正趕上朝師戰敗,舉國上下、常莽内外無不灰心喪氣,科考甚至比不上影憐的花詩節,後者才真正能激勵文人墨客修文治學。

這便是臨道年間的兩個風塵奇女子。

霖若自然也聽說了這個傳聞,不過卻淡然得很,倒顯得彥昶的擔憂多餘了。

“宿在顔夕姑娘房中隻是與禮教不合而已。而今世間早已無禮教可言,又為什麼要這樣诟病他二人?”霖若纖指一勾,弦響,空曠低沉。

“你不知男女若是宿在一起意味着什麼。”彥昶無奈地笑了笑。

霖若皺了皺眉,把手輕輕放在琴弦上:“公子今日要過來教我新曲子,我先彈兩曲松松手,二哥哥回吧。”

湍洛一直沉默地坐在旁邊看書,微微細風浮起她銀線素繡的衣袂和松松绾就的青絲,她擡起眼看了彥昶一眼,很有驅離的意味。

“先生還是一如既往的寡言。”彥昶向湍洛微微一笑,伸手在霖若柔軟的發上輕揉道,“那二哥先走,外面的那些事你不知道也好。”

霖若點頭。

待彥昶走後,湍洛放下書站起來笑道:“也許翊安說得對,在蔚山時我是該管着你,省得閣中那些潑猴兒盡給你看些雜書。那樣你就真的不谙世事,此刻也不必強顔歡笑了。”

霖若不語,纖手又是一撥。

“我知你心中難過,可事已至此,再無轉圜之地。”湍洛歎了口氣,“這樣你至少離京時少一個牽挂,往後也能松快些。”

“師父啊。”霖若擡起頭,清水眼中煙波浩渺,“你說息郎這般人物,怎麼竟也會行這樣的事……”

也不知這句話哪個字眼觸動了湍洛,她愣了好半晌,竟默默落下淚來。

趙息出現已是晚上,月上柳梢頭。

霖若一直端坐在琴前,月光在她的臉上柔柔地鍍了一層銀粉。

“公主久等。”月光如水照锱衣,翩翩佳公子竟是從天而降。

“我知公子今日要來,心中期盼,便不覺這等待長久。”霖若揚起一個溫柔的笑,“隻是公子為何深夜前來,亦不由仆從引路?”

“息行事不檢,想必公主已經聽說。”這一次沒有了紗帳的隔絕,趙息的目光直接投在她臉上,并無缱绻情意,卻似在細細觀察,“息若登門,會将王府與公主也卷入流言蜚語,而師徒一場,終究要好生道别,故趁夜色隐蔽來此。”

“行事不檢……”霖若細細咀嚼這四個字,良久皺着眉頭輕輕笑了,歎息道,“息郎到底還是要說到這事上啊。”

趙息微怔,輕聲問:“你叫我……?”

“息郎,息郎。我時常對着晚風明月悄悄地這樣喚公子,從來沒人聽得見,可我卻總以為有朝一日能……”霖若沖他凄涼一笑,“若兒的心意,息郎從未發現過罷。”

趙息又是一愣,歎了口氣道:“若兒,我眼看着你一年一年長大,确實從未這般想過。”

“人人皆道琴曲明心,二人時常相對撫琴,且公子于琴曲的造詣遠在我之上。”霖若忽地恍然大悟,又覺得曾經的自己傻得可笑,“若當真不能發現,當是因為公子另有傾慕之人。”

趙息并未回應她這話,他的聲音平穩從容:“我要娶妻了。”

霖若驚訝道:“妻?那位舞姬?”

“是,妻。舞姬又如何?難道所有風塵中人都是甘願如此的?”趙息皺起眉頭,“若兒,我從不知你竟會如此刻薄。”

被他用這樣重的詞形容,霖若隻覺心中刺痛,抱歉道:“是我失言了。”

趙息也自知把話說太重了,看着她幾度欲言又止,最後隻輕飄飄地說了一句:“抱歉,未曾察覺到你的心意。”

“‘東都紗姬、南國麗人’……”霖若輕聲吟歎,“這位顔夕小姐一定姿容非凡。”

趙息聽見這麼一句竟頓了頓,望着她半晌,終究還是開口道:“是啊,和你有五分相似。”

霖若擡起頭看向月亮借此拼命忍住眼淚:“公子慢走。”

趙息不知為何又皺起眉歎了口氣,道了一句“保重”,轉身而去。

霖若起身目送他離去,期盼他還會回頭再說點什麼,可直到那黑色的衣袂漸漸隐入無邊夜色中,他都沒有回頭,甚至連腳步都不曾放緩。

霖若笑了一下。

上次他說前些日子看到了極好的劍舞,他也折下柳枝模仿過,果然是驚鴻遊龍,可她不曾在意。

她喜歡的《問古吟》,便是從鴻煙樓流傳出來的,那個在他彈奏時記譜、之後與他一同整理的人,又安知不是這位舒姑娘?她也不曾上過心。

甚至南昕王壽宴上,他還提起過舒姑娘的名字,“取紅顔薄暮之哀情以自警”,何以他會了解得這樣深?她亦不曾有過這樣的疑問。

分明事事都早已揭示他真正的傾慕之人,她卻被自己的戀慕之心蒙住了雙眼,什麼也看不見。

如今真相揭露得太快,她竟恍惚覺得自己其實身在夢境,夢醒後他會如往常一般抱琴而至,揮着手告訴她,他和顔夕清清白白,那些不堪入耳的坊間傳聞僅僅是謠言。

可這涼風裹在身上像刀割一樣,疼得她不得不清醒地意識到自己不是在做夢。

五分相似,原來如此。

當他教她撫琴、和她談論家國世事,偶爾紗帳掀起,他盯着她的臉會出神;甚至就在方才,他望着她偶爾會露出溫和的神情,大約也是因為這五分相似。

眼淚終于奪眶而出,一顆顆墜落在琴上,被弦分成細碎的光影。

霖若抱起琴,弦朝着幾案,放開手。

錯,錯,錯。

莫,莫,莫。

趙息在踮腳騰向空中時,聽到身後猛地一聲撞擊,伴着絲弦崩斷、桐木分裂,慘烈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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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集羽》:據《拾遺記》載,燕昭王即位的第二年(公元前310年),廣延國獻來兩個善舞女子,即旋娟與提嫫。她們獻了三支舞,第二支便是《集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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