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炎拉着梁夏飛快地穿出商場，直到踏出大門，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像是終于從某種混亂中抽身出來。她擡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語氣裡帶着一絲無奈：

“這個臭小子怎麼這麼能說啊，害得你飯都沒好好吃。”她一邊拍着胸口緩解緊張情緒，一邊略顯無奈地說，“早知道就不該把他帶出來。”

“哈哈，沒想到你也有克星。”梁夏笑得前仰後合，“但說真的，你弟弟真的挺有趣的，高大威猛，還風趣幽默，簡直是博學多才的典範。你怎麼從來不說你有這麼一個弟弟？不過你們姐弟倆風格差也太多了吧。”

“是吧？他從小就話唠，也不知道到底随了誰。我家裡人性格都挺安靜的。”謝炎無奈地搖了搖頭，“不過他說的一點倒是真的——他以前可瘦了，瘦的跟杆一樣，自從搞什麼‘對抗人體工學’的研究，就開始瘋狂健身。說是為了更好地挨打做實驗，結果把自己練成了這副施瓦辛格身材。一個話痨壯漢，誰受得了，娘裡娘氣的。”

梁夏想起剛才在牆上看到的那張合照，照片裡那個白白淨淨、笑容燦爛的少年，與剛才那個活脫脫“肌肉大哥”的形象判若兩人。“那也說明他挺有毅力的。”梁夏笑着點頭，“他能把一個熱愛做到這種程度，其實真的挺不簡單的。”

她頓了頓，又故意壓低聲音，嘴角勾起一絲壞笑：“娘嗎……好像确實有那麼一點兒，尤其是說起科研成果的時候，聲音都高了八度。”

“行了，别再誇他了。”謝炎輕輕歎了口氣，像是終于脫離了剛才那場熱鬧，“呐，藝術展就在前面。”她擡起手，指向街角一棟灰白色的低矮建築。

“咦？是裝置藝術展？”梁夏順着方向看去，眉頭微挑，“你對這個感興趣？”

“完全不感興趣，一點都不懂。”謝炎回答得很幹脆，語氣甚至帶着點不不耐煩。

“那你還帶我來看？”梁夏有些不解。

“因為人少，說話方便。”謝炎轉過頭來，臉上是一本正經的神色。

梁夏怔了怔。今天的謝炎，從見面開始就顯得有些反常，不是那種明顯的不對勁，而是像在心裡盤算着什麼。她一邊朝展廳走去，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謝炎的神情，總覺得這次約見不隻是随意的飯後行程。

所謂的藝術展，其實是一個改造過的舊廠房，大廳被高高挑起，頂部透光的玻璃将午後的陽光灑進來，整個空間空曠得幾乎有點冷清。各類裝置分散在展廳四角，有的像是被工業時代遺棄的零件殘骸，有的則看起來像巨型兒童玩具，色彩飽和得幾近刺眼。梁夏站在一件看不出頭緒的“作品”前，忍不住輕聲自語：“這……到底是啥？”

她偷瞄了一眼謝炎，隻見她站在一旁，手插着外套口袋，眉頭不易察覺地皺着，像是在認真端詳，但眼裡分明也是一片茫然。

梁夏不由得更加好奇：既然她對這些完全不感興趣，又為何特地選在這裡見面？這裡确實安靜，但安靜到有些刻意。

兩人緩慢地走到展廳一側，一張巨大的三腳餐桌赫然立于中央，明顯比其他作品更引人注目。它高大得像是巨人國裡的道具，三條粗壯的桌腿立在水泥地上，給人一種穩固的力量感，而第四條腿，卻被替換成了一根細得幾乎透明的羽毛——輕盈地撐在桌面下方，像随時會斷，又頑強地支撐着。

“……這桌子怕不是設計師夢遊時想到的。”梁夏半開玩笑地說，語氣裡帶着難以掩飾的困惑。

她們在那張巨大的三腳餐桌前停下腳步。與其說是欣賞，不如說是被那不合邏輯的設計吸引了視線。餐桌前擺着兩張供遊客短暫休息的長凳，謝炎率先坐下，手指輕輕地在膝蓋上拍打着，像是人在緊張時無意識的小動作。她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梁夏也坐下來。

梁夏輕輕地坐下，視線再次落在那根作為第四條桌腿的羽毛上。風一吹，羽毛微微晃動，像個倔強的笑話。

“我真是跟藝術絕緣。”謝炎率先開口，語氣裡帶着一點懊惱，“完全看不懂他們到底想表達什麼。”

“我也是。”梁夏點點頭，嘴角挂着一抹無奈的笑，“但也正因為這樣，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覺得他們很勇敢。”

“勇敢？”謝炎偏過頭來看她。

“嗯。”梁夏收斂了笑意，語氣平靜卻認真，“即使自己的作品可能會被誤解、被嘲笑、甚至被罵，也還是願意擺在這裡，被别人觀看、評論。我覺得這是一種勇氣。”

謝炎沒有立刻回應，隻是望着那張桌子，沉默了好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