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沒多久,梁夏就意識到——姚逸航是“精神水軍”型的人物。
經管系、外語系、藝術學院,每一屆公認的美女人人網上,他都有記錄。
每一條評論都恰到好處地提供情緒價值,但始終留有餘地,從不越界。
他就像一個生而自帶高情商濾鏡的NPC,善于調動氣氛,卻又始終留有一寸恰當的距離。
再加上俊朗清爽的外表,熱血又帶點中二的氣質,讓人即便識破了,也很難真正生出惡感。
梁夏有時候氣得咬牙,但又忍不住暗暗羨慕姚逸航的坦蕩。
他活得張揚,像火一樣,即便撲騰得七零八落,也毫不介意被看見。
而她呢,總是别扭地把情感藏在表面之下,靜靜湧動着自己的暗流,不敢輕易露出半分鋒芒。
謝炎或許早就察覺了這場“龍門客棧”般的文字暗戰,後來有一天終于無奈地分别私信他們:“黃牌警告,不許打擂台。”
自那以後,他們的戰場悄然轉移——
從人人網到私信,從食堂門口到宿舍樓下,甚至到鍋爐房旁邊生鏽的長椅上。
像一場無聲的拉鋸戰,誰也不肯先認輸。
梁夏後來也偶爾想起,年少時候,為什麼要那麼執着地争個高下?
也許驕傲,也許喜歡,也許隻是不甘心。
但此刻,走在風輕雲淡的夜晚裡,聽着姚逸航誇誇其談,她卻隻想讓腦子停一停,不再分析,不再較勁。
風吹過燈光,吹得遠處的旗幟微微作響。
梁夏拉了拉外套的帽子,把手插進口袋,任由自己慢慢沉進這片松散又無害的夜色裡。
“你喜歡謝炎嗎?”
梁夏突然停住腳步,猛地回頭,像抛出一顆閃光彈,語氣裡帶着一點藏不住的挑釁。
姚逸航被問得一愣,但很快聳聳肩,順勢接了下去:“喜歡啊。美女誰不喜歡?你不也——”
“我不也什麼?”
梁夏眯起眼,逼近半步,聲音壓低了幾分,“我不也是美女?所以你也喜歡我?”
話一出口,她就想咬舌自盡。
太沖動了,簡直像把自己打包送上門。
姚逸航明顯愣了一下,臉上浮現出一絲罕見的為難神色,像是沒料到她會順杆子爬到這個程度。
梁夏心裡暗罵自己:“是不是瘋了?連台階都不留給人家?”
但既然話已出口,幹脆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脖子一縮,頭一歪,擺出你奈我何耍賴臉。
夜風從操場另一頭吹過,帶着潮濕的青草味。
姚逸航沉吟了一秒,眼神認真下來,語氣卻依舊帶着輕松的調侃:
“你當然是美女,但不是那種隻靠臉的類型。”
他頓了頓,像在仔細挑選詞語,“你有想法,有内涵,有脾氣,也有點擰巴——總歸不是那種一句美女就能糊弄過去的人。”
梁夏一怔,沒想到會聽見這麼直接的話。
姚逸航擡手揉了揉後頸,聲音低了一些,像是說給風聽:
“我更尊重你,把你當成我的equal。”
他笑了一下,補充道,“說白了,你是值得認真對待的,不是随便說‘喜歡’就能交卷的人。”
頓了頓,他又像想起什麼似的挑眉道:
“而且你不說話的時候,氣質還挺溫柔的,勉強算是大家閨秀”
梁夏原本做好了聽打趣或敷衍的準備,
卻被這一番直白又帶點俏皮的“告白”,弄得耳尖發熱。
她别開臉,硬撐着,憋了半天才悶悶地冒出一句:“……你很行啊。”
說完就恨不得鑽進跑道旁邊的綠化帶裡。
姚逸航卻像抓住了什麼,立刻得意洋洋地笑開了:“那是當然!”
梁夏氣不打一處來,翻了個白眼,嘴上不甘示弱:“哎不對,你剛才說我是equal,那合着你踩我捧你呗?”
“還有!”她揪住他的話柄不放,“‘不說話的時候溫柔’是什麼意思?怎麼叫做勉強算大家閨秀?”
姚逸航攤了攤手,一副“事實如此”的無辜表情,随手比了個誇張的鴨嘴動作:“你看看你看看,一開口,梁上好漢本色就暴露了。”
梁夏氣得作勢要錘他,姚逸航早有預備,身子一側,靈巧地閃開了。
他閃得太急,差點撞上一位正慢跑過來的女生。
好在那女生的同伴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兩人相視一笑,輕輕揮了揮手,示意沒關系,然後并肩跑遠了。
梁夏站在原地,看着她們漸行漸遠的背影,心情慢慢安靜下來。
操場上,跑步的人一圈圈追逐着各自的節奏,踢球的男生在球門前起哄打鬧,坐在草坪上的小團體正低聲聊天,笑聲斷斷續續傳過來。
整片操場,像一鍋慢慢升溫的雜燴湯,熱鬧卻不喧鬧,各自有各自的溫度。
梁夏低頭,踢了踢腳邊一顆松動的小石子,鞋尖把石子輕輕撥出去,在紅色塑膠跑道上咕噜咕噜滾了幾圈,最終停在了昏黃燈光下。
夜風吹過,涼而不冷,帶着青草和泥土混合的氣息,像一隻溫柔的手,緩緩拂過她原本浮躁的心。
這個無聊的夜晚,她原本隻是想随便找個地方散散心,沒料到因為一場拌嘴、一點打鬧,心底那些亂糟糟的情緒,反倒像被晚風一點點吹散了。
她低頭,輕輕歎了口氣,又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動作細微到幾乎連自己都沒察覺。
——在這個被風吹軟的夜晚,遇上姚逸航,好像也沒那麼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