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裡燈很暗,上樓梯慢點,要當心哦。”
謝炎回頭看了梁夏一眼,聲音不高,卻在這昏暗狹窄的樓道裡聽得格外清楚。
她牽着梁夏穿過學校後門外的老舊小區,沿着幾條彎曲逼仄的小巷子一路走來,巷子裡偶爾有曬得發白的衣服晃動在窗外,空氣裡混着潮濕和煙火氣的味道。
終于,在第二棟居民樓前停下了腳步。
樓道狹窄而幽深,水泥台階因為年久失修,邊緣已經磨得圓滑。
牆皮大片剝落,露出斑駁的灰色磚底,一股積年累月的潮氣裹着舊鐵門的鏽味,在空氣裡盤旋不散。
每走一步,腳下的鞋底與水泥地輕微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音,在空蕩蕩的空間裡回蕩開來,像有人在耳邊低聲歎氣,又像風穿過枯井時發出的嗚咽。
聲控燈時亮時滅,亮時昏黃,滅時一片黑暗,仿佛一場笨拙而執拗的光影遊戲。
謝炎走在前頭,步子穩而輕,似乎對這裡的每一個拐角都了然于心。梁夏則跟在她身後,腳步放得很輕,警覺又下意識地依賴着前方那道并不高大卻足夠可靠的身影。
“就這裡啦!”
謝炎在三樓左手第二戶門前停下,輕聲說。
綠漆鐵門已經斑斑駁駁,靠近時能聞到一股鐵鏽與老木頭混雜的味道。門鈴歪歪斜斜地挂在一邊,像個即将掉下來的舊徽章,勉強保留着某種象征意義。
謝炎一邊擰動門鎖,一邊回頭沖梁夏笑了笑,“塔搭!歡迎來到我的小窩!”
語氣裡透着一點戲谑的鄭重。
她順手接過梁夏手裡那個沉甸甸的宜家購物袋,動作小心得像捧着什麼重要的梁夏松開手時,指尖還殘留着購物袋勒出的微痕,在微涼的空氣裡有些發癢。
這片老居民樓,是附近學生們熟知的“過渡地”。
大三下學期,課業稀疏下來,考研、實習、找工作的壓力接踵而至,許多人選擇搬出集體宿舍,另覓一方容身之地。
學校後門這片老舊小區,因為租金便宜、離圖書館近,成了最熱門的選擇。
每一間小屋,都住着像她們這樣的年輕人,在期盼和焦慮之間輾轉,在各自的生活裡低頭前行。
這裡的樓道、門鎖、牆壁,見證了無數個不被記載的清晨和深夜。
每一個緊閉的門後,藏着不同版本的孤獨、忙碌、疲憊,和偶爾閃現的一點點小小希望。
門“咔哒”一聲關上,梁夏站在門口,有些局促地四下打量了一圈。
房間小小的,卻收拾得幹淨溫暖。
像極了日劇裡那種慢節奏的單人公寓——簡單、安靜,每一個細節都透露出“有人認真生活過”的痕迹。
單人床靠窗擺着,床單是淺米色的,柔軟得像剛曬過的棉布。
床尾前是一張原木色的小書桌,桌面上放着一盞台燈,一台筆記本電腦,還有一架舊電子琴,邊角處略有磨損的痕迹。
對面的牆邊,靠着一張灰藍色的兩人座布藝沙發,磨得發白的扶手邊,搭着一條疊得整齊的小毛毯。
矮矮的圓茶幾放在沙發前,幾本翻開一半的雜志零散攤着,一盒薄荷糖空了一半,蓋子斜搭着。
靠近窗台的地方,挂着一串淡粉色的小風鈴。
風從半開的窗戶吹進來,帶着外頭初春的涼意,風鈴被帶動得輕輕晃動,叮叮作響,聲音極輕,卻清脆得很真切。
梁夏在門邊停了一秒,不由得多看了風鈴一眼。
那顔色柔和,形狀簡簡單單,像是動畫片裡挂在窗前的晴天娃娃,安靜而溫暖地懸在空氣裡。
“别當門神啦,快進來。”
謝炎笑着招呼她,順手把門扣上,聲音在小小的屋子裡回蕩開來,聽上去比外頭的風聲更暖些。
梁夏回過神,往裡邁了兩步,腳下踩着幹淨但略有些舊的地闆,聲音沉而溫吞。
她擡頭又掃了一眼那串風鈴,嘴角動了動,輕聲道:“那個風鈴真好看……像晴天娃娃一樣。”
話一出口,她就有點懊惱,覺得自己說得太孩子氣了,便下意識地轉頭想掩飾,眼神飄向别處。
餘光裡,卻捕捉到謝炎看她的眼神,溫柔得像風吹過湖面,掀起一圈極輕極淺的漣漪。
“是嗎?你喜歡粉色哦?”
謝炎随口接了一句,聲音不高,卻帶着一種不加修飾的認真。
她彎腰把手裡的購物袋放到沙發邊,從角落裡翻出兩瓶飲料。
易拉罐上的水珠沁着涼氣,滑過指尖,沾濕了袖口,在衣料上暈開一小塊水痕。
“别傻站着了,随便坐吧。”謝炎擡手拍拍沙發邊的位置,帶着點随性的親昵。
梁夏順從地在沙發角落坐下,捧着那瓶雪碧,指尖微微發涼。
她坐得很輕,像怕壓壞這份靜好的氣氛。
謝炎則坐到她旁邊,一邊扭開自己的飲料罐頭,一邊笑着嘟囔:“早知道就該買台冰箱,可樂都不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