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劉陶雖然心裡都已隐約明白對方并非兇手,然而靈槐之死一直是橫亘在他二人心中,那條過不去磨不平的坎,十五年的風雨也沒能填補上這道鴻溝,他們打心裡拒絕與那時候的舊人舊事碰面,不管對方是不是自己尋找多年的罪魁禍首。
所以宋伯喬十五年來緘口不言,而當年敢于沖進火中救人的劉陶,在确定了宋伯喬的身份後,甯可在柴房後面,一遍一遍地刻劃那個不知道能不能傳達到宋伯喬耳中的聲音,也不願意正面去找他對質一次,在經年累月壯大的愧疚面前,再骁勇善戰的人也隻得敗下陣來,退避三舍。
殷燼翎退到遠處,正蹑手蹑腳打算離開,背後忽然撞上了一個人,不過就這熟悉的身形和悠閑自在的站姿,她現下不用看也知道是誰了。
“剛好,我正打算找你。”殷燼翎相當熟稔地抓起葉南扶的袖子就往外走,“我們差不多也該走了。”
“現在?”
“嗯。”
“不打聲招呼就走嗎?”
“我已經私下拜别過宋老爺宋夫人了,也不算失禮,趁大家心思還在送别劉管事上,趕緊拾掇拾掇東西走吧。”
“哦——”葉南扶故作恍然狀,“你該不會是也犯了什麼事,要收拾細軟跑路了吧?”
殷燼翎苦了臉:“你以為我想啊,我巴不得再多待幾天享受這富貴日子,但你看宋季言那樣子,現在不走難道也讓宋家給咱們送個行?我可不想也被他這樣拽着胳膊痛哭流涕。”
“你對自己的評價是不是有些不客觀?劉陶跟宋季言少說也相處了有八九年,你這認識宋季言才幾天啊,就值得他為此離愁别緒淚紛紛的。”
“就你有嘴一天天叭叭叭的!”
殷燼翎頓時像個被踩了尾巴的貓兒似的蹦了起來,一爪子就往他頭上招呼。
葉南扶猝不及防被她拍歪了半個簪子,一側鬓邊的碎發落下了幾縷,他頃刻便來了脾氣,嘴下愈發不饒人了:“你方才說,已經拜會過宋老爺了是吧?”
“是啊,怎麼了?”殷燼翎感受到了危機的來臨,警覺得像隻被蛇盯上的麻雀兒。
葉南扶湊近了幾步:“這麼說,酬金都已經在你手上了?”
殷燼翎頓時像隻被命運扼住了喉嚨的小雞仔,張着嘴卻一個字也蹦不出來,色厲内荏地盯了葉南扶良久,也沒見他豺狼般的目光有所收斂,隻得道:“你怎麼還在打我酬金的主意,你不是說,賠償隻是随口說說的,讓我不必當真嘛?”
“可你不是說自己信以為真了嗎?還說應下的事不會輕易毀諾。”
“不是,我都承諾要把你安全送回家了!而且嚴格來說這事是沖着你來的,我也是被利用的受害者啊,你這跟那些被貴人馬車撞倒了連屁都不敢放,轉頭就來訛詐好心上前攙扶的窮苦小少女的,欺軟怕硬的惡臭老登有什麼區别啊?”
“哦,可我都說了不用你送了,不是你自己硬纏着非要送我的嗎?趕都趕不走呢。”葉南扶聳肩無奈道。
“哇,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顔無恥之人!”
“過獎過獎。”葉南扶謙虛地擺擺手,末了将手往殷燼翎面前一攤,“這一路上開銷可不少呢,快爆點金币。”
“呵呵呵……”殷燼翎面目猙獰地冷笑,“我告訴你,不管你是哪路神仙,我活到現在就還沒見過能從我身上拔下一根毛來的人。”
“這麼巧,我活到現在也沒遇見過我敲不了的竹杠。”葉南扶信心滿滿地一歪頭。
“得了,别貧了,若是沒什麼物什要收拾的話就要上路了。”殷燼翎推了一把葉南扶,強行結束了這個話題。
葉南扶難得不再多糾纏方才的事,伸手慢慢将方才被拍歪的簪子扶正,道:“上路所以呢,你知道往何處走才能去無生界嗎?”
殷燼翎提起的腳步一呆,悄無聲息落了回去,道:“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