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燼翎嗤笑一聲,站了起來便往一旁走,就在葉南扶以為她要離開之時,她突然“咣當”一腳踹翻了方才坐的椅子,一隻輕巧的靴子踩在了椅子上面,她彎下腰來面朝着他有些錯愕的臉。
“不巧,我信以為真了。”
殷燼翎目光如炬,定定凝視着他:“你現在心裡那點不肯告人的破事,我都可以不在意不知情,但是送你回去是我親口應下的事,旁人休想讓我毀諾,即便是你本人也不例外,況且錯将你帶出來本就是我的責任。”
葉南扶皺眉望着她:“你并不欠我什麼。”
“呵,靈槐想必也不覺得宋伯喬有虧欠她什麼。”殷燼翎猛然伸手一把抓住葉南扶的前襟,“你聽着,我殷燼翎活到二百二十二歲,日子向來過得快意,從來沒有心事與芥蒂,現在唯一的愧疚便是害得你有家不能回,你如今是想剝奪我親手彌補的機會嘛?”
“你之前是怎麼對宋伯喬說的你都忘了?你說愧疚這個東西啊,沾上了一輩子也别想甩掉,你今日說出與我分道揚镳,他日你若有個差池,是想讓我往後的幾百幾千年裡都日日懊悔不得安穩?”
她惡狠狠道:“我話就撂這兒了,你同意與否根本無關緊要,即便是死皮賴臉跟着你,我也要親眼看着你平安無虞回到家,你當我是死纏爛打也并無不可!”
葉南扶眸光閃了兩閃,須臾,他忽然直起身,擡手握在殷燼翎抓着他前襟的手上,緩緩将之扯下來,輕聲道了句:“算了。姑娘家行死纏爛打之事,終究是不大好聽。”
他笑起來,眉眼彎彎,内有萬頃湖光,潋滟奪目。
“還是讓我來吧。”
他執起她的手舉到眼前,那手背離鼻尖就差那麼半寸,她先前的氣勢早因他這般舉動洩了個幹淨,此刻雙頰像是綴上了兩抹分裁好的夕陽,她提心吊膽地擔心着下一刻他的雙唇會觸到手背上。
誰知他突然側了側頭,離開了點距離,歪頭一笑道:“我多年未出遠門,不識此間路,不知你能否送送我?”
殷燼翎在心裡狠狠打了方才不争氣胡思亂想的自己幾個巴掌,連忙将手抽了回來,揉着自己有些僵硬的手背,有些受不了這尴尬旖旎的氣氛,搜腸刮肚地想尋個由頭扯開話題。
“那什麼……劉陶前來自首,是你去找他說了什麼吧,也就是說,你當真沒去睡覺?”
葉南扶頓時黑了臉,沒好氣道:“不,我就是去睡覺了。”
“可你剛剛說也去辦正事……”
“啊,是,我是先回去飽飽地睡了一覺,睡到自然醒了又賴了很久的床,最後實在閑來無事出門逛逛,又非常湊巧的遇到了劉公子,才與他透露了他父親想替他抵罪一事,别瞎想些什麼我覺都不睡就趕去他的住處說明案情,好讓他主動自首來避免你還要搜證據上門對質的麻煩,我有那麼俠肝義膽熱心腸?”
“好好,你最冷血無情鐵石心了。”殷燼翎随聲附和兩句。
但是啊老哥,你大概不知道,自劉管事東窗事發後,他便勒令劉陶也待在屋内不得擅自離開,劉陶雖然不知何故,但還是很聽父親話的,宋季言曾幾次想找他出去玩都不成,想必若不是得知了父親想偷偷包攬下所有罪行,他連這次出來自首都是不會的,更别說什麼出門逛逛就恰巧碰見了。
不過,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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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不是宋伯喬一天天的康複,使得宋老爺心情頗佳,難得他倒是心胸寬闊,念在劉管事這十多年也算為宋家盡心盡力,加之殷燼翎也從旁幫襯了幾句,最後宋老爺隻是将劉管事一家逐出了宋家,對外隻稱其打算出去自立門戶經商,為其保留下了面子,還将其這些年侍奉宋家的月銀,分文不少地付給了劉管事,直可稱得上是相當的寬厚了。
隻是這其中内幕卻是連同宋季言一塊兒瞞了,一個劉管事已經令他至今無法釋懷了,若讓他得知素來甚是信賴親近的劉陶也是縱火的犯人,他怕是不知道又會郁郁寡歡多久,興許也有這方面的考慮,宋老爺才對劉家父子如此寬大處理。
誠然這已是保全雙方顔面最好的方法了,然而即便如此,在劉管事一家收拾妥當要離開宋家的那一日,宋季言一場哭鬧卻也是免不了的。
他眼淚鼻涕混在一處胡亂一通抹,緊緊地抱着劉陶的胳膊死不撒手,一邊用力吸吸鼻子,哽着喉嚨嚷嚷“阿陶哥哥,能不能不走”。
在場知曉内情之人都清楚,任憑宋季言如何撒潑打滾,這事都已經毫無轉圜之地了,現下也隻能讓他好好發洩一番了。
故而在勸慰開導這方面一向都不擅長的殷燼翎,早早便離得遠遠的,免得那哭得六親不認的宋季言殃及池魚,見着她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追問。
不過她略微留心瞧了瞧,發現今日宋伯喬也未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