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叔的電話打的太及時了,要是晚一分鐘,我就立馬解決了那個老東西!”
黑色奔馳車裡,阿泰握着方向盤,語氣裡帶着一股憋悶的不甘,像是胸口堵了一團火,越想越難咽,那叫一個不痛快。
說完,想到什麼,他又開口道:“不過話說回來哲哥,韓叔派你來不就是來收拾六爺那個老家夥的嗎?怎麼突然又打電話饒了他?感覺這有點不太像韓叔的做派?”
後排靠窗的位置,沈言哲靜靜坐着,雙臂環在胸前,眼睛閉着,像是在休息,又像是在思索什麼。車内的燈光昏暗,隻有路邊飛逝的燈影偶爾透過窗玻璃斜斜掃來,在他臉上投下一層冷冽的光。
見沈哲言沒回答,阿泰通過後視鏡瞟了眼。
這是一張平靜到幾乎淡漠的臉,看不出怒喜,看不出殺意,卻叫人不敢直視,一雙眸子漆黑,望着前方淡漠如水面無波,但阿泰卻知道,這看似平靜的地下卻藏着一股悄無聲息的殺意,像是深水之下裹着暗流的礁石,一旦靠近,便足以撕碎一切。
許多年不見,再次見到沈哲言,阿泰感覺他變了很多。與以前那個動不動就冷眼逼人、說話像刀、渾身帶刺的狠角色相比,如今的沈哲言雖然還是狠,但狠得不一樣了。
他變得安靜,甚至顯得從容,話也不多,脾氣也不顯,可越是這樣,阿泰越是覺得發慌。
那股狠,不再寫在臉上,也不靠動手來證明,而是藏進了骨子裡,化成了一種目光、一種沉默,甚至是一種氣場。
以前的沈哲言是張揚的狼,鋒利、直白,動手前就告訴你他不好惹。
而現在,他像是收了獠牙、伏在暗處的獵手,連喘氣都沒聲,卻能讓人無端生懼。
狠還在,但卻更深,也更沉了。
阿泰隻敢匆匆瞥一下,視線一觸即移。他不知道沈言哲此刻在想什麼,但就是那種安靜得過頭的沉默,卻讓他後背一陣發涼。
于是他連忙閉了嘴,不再有任何言語,
隻認真開車。
車子飛快行駛在夜色中,路邊樹影随着車子快速後退,形成一個個黑色的影子,如黑夜撕開的裂縫不斷在車廂内閃現。
眼皮輕輕擡了擡,沈言哲掃了眼窗外,也是在這一刻,阿泰聽見他說:“韓叔的心思不是我們能猜的。”
他說這話時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起伏,卻莫名讓人心底一沉。
車窗外的光影一掠而過,映在他側臉上,将他眉眼的冷色襯得更深。那是一種習慣了把情緒壓在心底、将所有話都留給行動的語氣,輕淡到近乎冷漠,卻帶着不可違逆的堅定。
沈言哲頓了頓,聲音再起時帶着一絲比剛才更低的壓意:
“他既然讓我停手,就說明——六爺還有用。”
他目光重新落回窗外,指尖不經意地敲了敲膝蓋,像是在計算什麼,又像是最後的倒計時。
“隻是用完之後,是不是還能站着走出去,就看他命硬不硬了。”
聲落,他指尖挺住的同時,那雙漆黑的眸子重新緩緩閉上。
車廂重新陷入寂靜,隻剩引擎低低的轟鳴聲在夜色中拉出一道沉重的回音。
阿泰側頭看了他一眼,終究什麼也沒說。隻是忽然意識到——
這幾年不見,沈哲言不隻是變得狠了,更變得不聲不響,就能要人命了。
-
“六爺。”
隻聽一聲開門聲,阮曼紅扭着細腰肢走進了包廂,身上披着一件綢緞質地的墨綠披肩,燈光一打,勾出細碎的光澤。
她步子不快,每一步都踩得穩,踩得豔。指尖夾着細細長長的一根女士煙,火還沒點上,笑就先挂上了嘴角。
六爺偏頭看了眼身旁的跟班,對方立刻會意,低頭退了出去,順手帶上了包廂的門。
六爺靠在紅絨沙發上,腿翹着,整個人陷在陰影裡,一隻手搭在沙發靠背上,另一隻手把玩着一隻檀木煙嘴,沒抽,隻是低頭慢慢旋着。
他眼睛沒擡,聲音倒是慢悠悠地落下來。
“都處理好了?”
阮曼紅收起笑意,懶洋洋地靠着門邊,一雙鳳眼含着水光,卻沒有半點溫度。
她走了幾步,在他對面緩緩坐下,身上的香味伴着絲絲煙氣,一起暈進這間昏暗包廂裡,像酒,像刀。
“處理好了,金苑那裡已經派人盯着了。”
六爺聞言這才擡眼看她,目光帶着一絲笑意。
“好”
阮曼紅指尖夾着煙,動作優雅地送到唇邊,吸了一口,煙霧從紅唇間緩緩吐出,像細絲缭繞在她眼前。
“六爺,您怎麼這麼笃定我出去打電話後,韓景元一定會叫走沈哲言?”
話音剛落,包間裡的空氣像是驟然靜了一拍。
六爺手指一頓,轉着煙的動作慢了下來,眼睛微微一眯,擡眸看向阮曼紅。
那眼神像寒水輕輕覆在皮膚上,透着一股叫人喘不過氣來的涼意。
阮曼紅心裡“咯噔”一下,臉上的笑容幾乎沒繃住。她立刻意識到自己話說多了,擡手撥了撥鬓邊的碎發,笑意重新勾起,語氣一轉,輕聲道:
“是我多嘴了,六爺您大局在胸,我跟着瞎猜什麼呀。”
說完,她笑道:“六爺您受驚了,我讓人拿酒進來給您壓壓驚,”。
接着在她起身坐在六爺身旁的那一刻,阮曼紅沖着門口道:“來人,給六爺送酒進來。”
話音剛落,門被人從外輕輕推開。
一道高瘦的身影出現在包廂門口,逆光而立,眉眼埋在暗影裡,輪廓隐約,卻看不清表情。男人身穿深色襯衫,外罩一件幹淨利落的夾克,身形挺拔,卻并不顯眼。
他走得極輕,腳下幾乎無聲。
進門之後沒有多餘動作,隻是微微點頭,便自然而然地走到桌邊,開始替兩人倒酒。
一舉一動不緊不慢,像是早已習慣伺候場面的随侍之人。
他全程未看六爺一眼,眼神始終微垂,神情冷靜,仿佛空氣中的香煙和人心都與他無關。
但也正是這份“太過安靜”,讓六爺眉頭微皺,眼神在那人身影上稍稍頓了頓。
這種不搶場、不顯山不露水的伺候方式,在舞廳混過多年的人裡,并不常見。
太安靜了。
六爺目光在那人身上停了兩秒,這才慢悠悠收回來:“看着不眼熟,是新帶出來的?”
阮曼紅指尖夾着的煙在半空旋了個弧,在他身旁笑得妩媚:“以前不在場子裡晃,最近才帶在身邊。”
六爺看了眼阮曼紅,沒再說話。
倒是“阿聲”一直垂着眼,沒有回應,像是完全沒被六爺剛剛那老辣狠毒的目光影響半分。
瞧出六爺的心思,阮曼紅輕笑,指尖将煙按進煙灰缸,懶洋洋地道:“您放心,幹淨得很。底細我親自查過,撿回來的人,我心裡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