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僅僅是一瞬。
因為下一秒他想到什麼立馬給沈言哲打了電話。
如今除了寬照,就屬沈言哲最疼愛寶貝他這個侄子。
但很遺憾,
沈言哲也不知道。
聽着寬照講的一切,楚慕安整個人愣在原地,整個人腦子嗡嗡作響。
他就這樣消失了,
像是從世界蒸發了一樣,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的下落,就像是被時間悄無聲息地吞噬,沒有告别,更沒有線索……
“小楚醫生,王醫生找。”
護士長在走廊盡頭揚聲喊她,思緒瞬間被拉了回來,突如其來的插曲像是黑夜裡的一場暴雨,攪亂了一向平靜的湖水,但好在湖水終究有岸,于楚慕安而言也到此為止。
迅速整理好情緒,她擡步快速起身,一路朝着王醫生辦公室小跑而去,路過護士站時還和護士長道了謝。
敲了敲辦公室門,再聽到那聲進後,楚慕安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接着,她便聽見王醫生說:“慕安,明天三号床的右肺上頁切除手術,你當第二助手參與觀摩。”
楚慕安聞言怔了一瞬,整個人有些不敢相信,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王醫生,語氣裡帶着幾分錯愕與遲疑:“您是說讓我當二助?”
“對。”王醫生點頭,語氣平靜卻笃定,“你前期跟得很緊,病史也熟,今天報告分析的也到位,再加上你基本功紮實,為人踏實肯學,沒有人比你更合适。”
王醫生說完,她一臉信任的表情望着她,“明天早上七點半,按時進手術室,别遲到。”
“好的,謝謝王醫生,我會好好珍惜這次機會,努力學習的,争取不辜負您的期望。”楚慕安說完,捏了捏掌心裡微微出汗的指尖,努力讓自己表現得鎮定。可隻有她自己知道,心跳在那一刻忽然加快了半拍。
這是她來胸外第一次進入手術室,
也是她第一次真正觀摩一台大型胸外科手術。
對一個實習醫生來說,這不僅僅是一台手術那麼簡單,更像是一場被認可的“入門儀式”——她終于被允許,靠近那些課本上反複描繪、老師們口中強調千萬次的真實醫學現場。
楚慕安回到值班室後,顧不上坐下,第一時間翻出解剖圖譜和筆記本,把關于右肺上葉的結構重新從頭到尾過了一遍:右肺動脈的分支、支氣管走向、淋巴引流、周圍重要的神經與血管……她生怕漏掉一個細節。
她邊翻書邊記,不時停下來比劃肺門結構的位置,像在提前為明天的“考試”排演;而耳邊,仿佛還能聽見王醫生臨走前那句:“加油,我看好你。”
她低下頭,安靜認真地望着手中教材,心裡仿佛被燙過似的,
熱得發緊的同時卻帶着炙熱的光。
-
這一夜,她睡的很平靜。
沒有焦躁,而是那種久違的像校園時期參加重要競賽前的亢奮與沉穩交織的狀态。
第二天,她六點半便到了醫院,
之後更是提前二十分鐘在手術室外等候。
穿上手術衣、帽子,站在刷手池邊時,才看見鏡子裡的自己——眼神清亮,神情沉靜。她輕輕吸了口氣,像是對自己說:“楚慕安,别緊張,這是你等來的第一步。”
陽光從手術室外投進來,灑在她白大褂的邊角,帶着些微光和微熱,像是在悄無聲息地為她披上一層隐形的盔甲,也像是命運在清晨遞來的一句輕聲鼓勵。
楚慕安,你可以的。
深呼吸一口氣,她低頭用水流沖刷起她的手臂,水珠順着手肘滑落進排水槽。她按照嚴格的外科刷手流程一遍一遍清洗,動作熟練卻比往常更加專注,仿佛每一次擦拭,都是在抹去心中的緊張。
十分鐘後,手術室的門緩緩打開,她跟着王醫生與第一助手一同走進。消毒布藍得沉靜,手術燈冷白如晝,器械台上的鉗子、剪刀整齊排列着,反射出細碎寒光。
“楚慕安,你站這邊,負責吸引和拉鈎,聽指令操作,注意術野清晰。”
王醫生頭也不擡,語氣幹脆利落,卻沒有絲毫輕視,像對一個真正的團隊成員交代任務。
“是。”她點頭,聲音不大,卻格外清晰。
患者已經完成麻醉,單肺通氣狀态良好。随着第一刀劃下,皮膚、皮下組織、肌肉層層打開,胸腔暴露。
楚慕安第一次近距離看到真實的肺組織——潮濕、柔軟,伴着微弱搏動。
她來不及震驚,耳邊已傳來一聲低喝:“吸引。”
她立即俯身上前,将吸引管精準地探入術野邊緣,清理滲血,眼神緊緊盯着鏡面下的組織變化。
“做的不錯。”第一助手輕聲說。
接着是肺門解剖,右肺上葉動脈逐根遊離并鉗夾分離,支氣管顯露出來。王醫生邊操作邊講解:“注意這根動脈的分支,從前面走的是A1+2,後面是A3,小心别誤傷下面的中葉動脈。”
楚慕安點頭,在心裡迅速對照圖譜。
她終于明白,書本上畫得再清楚,也比不上這一刻血肉與判斷交織的真實。她努力記住王醫生操作的每一個節奏,哪怕自己此刻隻能站在一側拉鈎、吸引,她依舊神經緊繃,仿佛整場手術的重心也落在了她這隻“新手”身上。
兩個多小時過去,右肺上葉終于被完整切除,術野幹淨,氣管殘端縫合穩妥,引流管安置妥當。
當主刀宣布“手術完成”那一刻,楚慕安站在手術燈下,身上早已是汗濕一片。她的腿有點發酸,肩膀也有些僵硬,但心底卻被一種從未有過的東西填滿了。
一種從參與到見證、從緊張到敬畏的真實感。
她第一次清楚地知道,她想成為這樣的人——
能穩住刀、穩住局面、也穩住别人命運的人。
她低頭看着自己一身無菌服,眼裡微微泛光,
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混合着緊張後的松弛、努力被看見的欣慰,還有一種說不出口的堅定。
手術室門外,直到脫下手術衣的那一刻,楚慕安才感覺整個人像從一個巨大的渦流中被釋放出來,汗水浸濕了後背,額角的細發早已貼住皮膚,但她眼裡,卻是熠熠發亮的光。
她知道,她做得還遠遠不夠成熟,但今天,她真正站在了這條路上。不是旁觀者,也不是跟在他人身後的影子,而是以“楚慕安”的身份,在醫學的現實裡留下了自己的第一個印記。
她握着手術帽,微微低頭笑了一下。
那炙熱的光,正在心口一點點燃着。
如同此刻,手術室外的太陽,
溫暖明亮,照着她一路走下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