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山突然開口。
那群人裡似乎還有人想要趁機在對杜川做什麼,但聽見杜川冰冷的聲音,最終瞳孔裡閃過幾分畏懼,悻悻地收回了手。
杜川一聽見自己哥聲音倒是一下子就來精神了。
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隻有幾歲的小孩子了,越是長大、越是明白事理,他越是知道自己的哥哥有多好。
哪怕那些人說他哥是人形兵器,說他哥早晚會殺了他,他也毫不在意。
杜川甚至想,如果讓他哥殺了他,能讓他哥笑一笑的話,那殺了他似乎也是無所謂的。
畢竟他真的很少看見杜山笑。
在杜川的世界裡,他哥能笑一笑,比他的生命更重要。
“哥!”
杜川撐着自己被打得遍體鱗傷的身子爬起來,疼得嘶了幾口氣。
他卻硬撐着骨折,拿沒傷的那條腿蹦蹦跳跳跳到杜山面前來。
他比杜山矮,擡頭一雙眼閃着期待又明亮的光,眨也不眨地看着杜山。
“哥,你是剛出完任務回來嗎?是來看我的嗎?你别看我今天被打的那麼慘……我身手有進步的,我以後不會給你拖後腿的,我可以和你一起出任務的!”
杜山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
“……安靜。”
杜川略顯委屈地喔了一聲,眼巴巴看着他。
杜山不為所動。
他道:“去洗個澡,一身味道。洗完等會帶你去個地方,洗幹淨點。”
杜川剛剛略顯黯淡的眼眸一下子又亮了起來,像是得到了主人承諾會給骨頭的大狗狗,他身後的尾巴仿佛突然又瘋狂搖了起來。
“好!我現在就去……哥,是什麼啊?是要帶我去哪裡?我需要換上很正式的衣服嗎?”
“不用。”
杜山淡淡道,已經習慣自己弟弟話多聒噪的模樣。
他擡眸看了看地下擂台的天花闆,那裡正對着杜家書房的位置。
杜山輕輕勾了勾唇,聲音裡難得帶了些不那麼冰冷的溫柔。
“杜川,去好好洗個澡休息。”
“會有驚喜的。”
“一定要久,畢竟驚喜需要精心準備。”
杜川興高采烈地答應了。
那天,在滿懷期待去洗澡的路上,杜川一直在想,他哥到底給他準備了什麼樣的一個驚喜?
在龐雜的水流聲與浴室的混響加持下,與平日不同的些許聲音并未觸及杜川的神經。
畢竟他和他哥不一樣。
哪怕身在杜家,杜川也一直被杜山好好保護着。
所以那一天,他沒分清那不是教官演示槍支射擊的聲音。
那是一場不大不小的混戰。
除了那間小小的、屬于杜川的卧室。
一切結束得真的很快。
不過是他被杜山哄去洗澡的四十分鐘而已。
等杜川滿懷期待再次走出來時,地下擂台裡,卻站着一個渾身鮮血淋漓的人。
杜川慌了神連忙上前,卻迎上杜山瞳孔裡難得泛濫的笑意,還有打破了淡漠冰冷壁壘的愉悅瘋狂。
他想問杜山發生了什麼,杜山卻突然對着他豎起了手指,輕輕噓了一聲。
于是他便閉嘴,隻是默默地停在杜山的身邊。
“扶我,去杜家書房。”
他聽見了他哥的命令。
那聲音一如既往帶着些冰冷,卻和平時有些不一樣。
有幾分肆虐的瘋狂、愉悅和盛大的張揚。
杜川喜歡這樣的聲音。
比起那宛如機器人一般平闆冰冷的聲音,他更喜歡這樣一個更生動鮮活的杜山。
他聽從他哥的命令,毫不猶豫地開始執行。
一路上他們沒有遇到任何的阻礙,杜家似乎沒有了任何人的蹤迹,這裡仿佛變成了一片空蕩蕩的廢墟,隻有他們兩個人還生活在此。
杜川感到一陣隐約不安,想要回頭看向杜山卻被杜山按住。
杜山說繼續,于是他隻能繼續。
鼻息間的血腥味彌漫加重,身上負擔的重量似乎也越來越重。
他感覺到杜山似乎把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了他的身上。
他沒有吭聲,隻是心底越發不安。
他想起剛才看見杜山滿身淋漓的血……那些血到底是誰的?
他們就這樣沉默地走到了杜家書房。
杜承熙很看重書房,裡面放着許多杜家的機密文件,往常有人在門口把守,現在卻空無一人,門也大開着。
杜承熙早就沒了蹤影。
“扶我過去,”杜山突然出聲,“杜承熙平時坐的那兒。”
杜川隐約意識到了什麼,扶着杜山的手顫了顫,最後還是沒吭聲。
他聽話地将杜山帶了過去,腳步卻越發沉重。
直到。
杜川在杜山身後站定,他看着杜山的背影竟然流露幾分真實的脆弱與無力。他看着杜山——緩緩跌進了那個位置。
他恍然意識到什麼,緩緩下移視線,落在杜山的那雙腿上。
那裡凝聚着最濃郁的血腥氣,他不敢去想那些血液之下掩蓋的到底是什麼。
“杜川。”
杜山到聲音卻依舊冷淡平靜。
那一瞬間的脆弱消失無影。
“以後你就是杜家的二把手了。”
他坐在杜承熙曾經的位置上,垂眸淡漠地翻過那些文件,滿意地笑了笑。
杜山很少笑。
這是他人中第一次真心實意的笑。
這是他在自己十八歲這年送給他自己最好的禮物。
的确夠瘋狂,但這才是他冰冷靈魂的底色,不是嗎?
“現在給你第一個任務——”
他伸手,杜川下意識矮了矮了身子,于是杜山的手揉着杜川的頭,冷淡嗓音裡帶着隐約的笑。
“去幫我買個輪椅吧,乖。”
“質量好點,恐怕得用一輩子了。”
……
杜家改朝換代,少年杜山的狠辣手段讓不少人膽寒。與此同時,讓地下世界更為恐懼的——是另一個隻為杜山而活的瘋狗。
那天之後,杜川主動離開了杜山為他締造的保護帶。
那個曾經怕疼、愛哭、懦弱、廢物的孩子,似乎在一夕之間長大。
他變得瘋狂、狠決、陰毒,隻要是杜山要求他追蹤的獵物,他會毫不猶豫地、哪怕流盡最後一滴血也要咬斷目标的脖子。
隻是在杜山面前。
他還是像從前那樣。
他會趴在杜山面前哭,卻又學會了偷偷抹淚。
杜山會捏着杜川的下巴擡起來,居高臨下看着杜川濕潤的眼,冰涼的指尖撫去杜川眼角的淚。
杜山隻是平靜道:“别哭。”
“我說過,會帶你去個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