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一頓,面面相觑。
皇宮的人,有人會不知道蟄月嗎?
幾人收了武器,語氣好了許多,卻也不做退讓,“蟄小姐,此地無令牌不可進出。”
“我知道。”蟄月閉了閉眼,“請問北境王現在在這裡嗎?”
侍衛搞不清楚情況,隻單一恭敬地做答複,“是。”
“他怎麼樣了?”
“這……”侍衛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該不該說。
蟄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又怎麼會和北境王有所關聯?明明上頭下令,隻要夜攬雪一來,就把他一同鎖入地牢,好讓多年不見的父子倆團聚。
怎麼來的是她?
“裡面狀況怎麼樣?”蟄月掏了一把銀子追問。
侍衛各個驚恐失措地拒絕。
這誰敢收?
“北境王他……”一個侍衛看向入口,有些别扭地開口,“被初将軍刺了一劍,傷得很重……”
侍衛的聲音戛然而止,頗有些意味深長。蟄月耳畔忽然一陣嗡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答案。
什麼……
怎麼會這樣……
這不就明擺着表明,北境和南甯徹底宣戰了嗎?這個世道,戰争并不是白紙上輕飄飄的一段話,它真正意味着什麼,無人不知。
烽火連天,遍野餓殍,伏屍百萬。
這是所有人都無法承受的。
“陛下要殺他?”蟄月不死心地追問,似乎想聽他們從口中說出些什麼,從而徹底确認。
“這……”侍衛也很為難,他們不過是把門的,沒有資格得知這些。
不過答案顯而易見,不是要殺他,費這麼大周折做什麼?
“蟄小姐,您快回去吧。這兒不是您該來的地方。”侍衛好言勸解。
“好……”蟄月沉聲,擡眸看向地牢入口,“陛下有請醫官嗎?”
侍衛搖了搖頭,默默歎了一口氣,“陛下這是想讓他死,哪還會白費這些功夫呢?”
“閉嘴!腦袋還想不想要了!”一旁的侍衛疾言厲色,呵斥出聲。
蟄月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冰冷徹骨的雨水模糊了周遭視線,再次眨眼間,雪地上的水窪變成了刺目的血水,耳畔呼嘯的風聲,化為了人死前絕望的嘶吼。
蟄月伸出手,掌心逐漸積滿血雨,她定定地看着某處,收攏手掌。
血液似乎摻雜了積雪,回流至心髒,手臂密密麻麻的疼痛後知後覺地傳來。
踏進院落,夜攬雪已在風雪中等候多時了。他看見踏雪而來的蟄月,猶如溺水瀕死之人抓住了最後一塊浮木。
“父王他怎麼樣了?!”他将傘傾斜向蟄月,顫抖的唇褪去了所有血色,焦急萬分。
蟄月:“暫時沒事,别急。”
“已經去那種地方了,怎麼可能沒事……”夜攬雪第一次反駁蟄月的話。
“我父王……”他哽咽着,艱難地從快要失聲的喉嚨裡擠出一字一句,“還活着嗎?”
一行眼淚從他的眼角墜落,像深冬凋零于天地之間的落花。
“他……”蟄月呼出一口白氣,她的喉嚨像是被雨水浸濕,帶起陣陣徹骨的濕意,“傷勢有些嚴重。”
“怎麼辦,怎麼辦……”無助與彷徨交錯,夜攬雪一時間被抽空了所有意識,隻剩一片空白。
如果放由這樣下去,不出多久,北境王就會死在獄中……
“父王他不會做那種事!為什麼不信我們?為什麼……為什麼!”尖利的嗓音迸發而出,用盡了所有力氣,兩人撐傘站立于凍結成冰的路面,已然一身風雨。
滿腔恨意宣洩而出,振聾發聩。這麼多年栖身于潮濕陰冷,無人在意的角落,他不是不恨,是他作為夜攬雪不能恨。
“我該怎麼辦啊,我該怎麼才能救他啊……”他的聲音慢慢弱了下來,被風雪掩埋。
“你先冷靜。”蟄月拉住他的胳膊,以一種兩人間獨有的方式寬慰眼前瀕臨崩潰的人,她沉聲道來,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我明日想辦法去弄點藥。”
“可是……”夜攬雪看着眼前之人,欲言又止。
“别可是了。”蟄月打斷他,“已經沒辦法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單憑蟄月,怎麼可能做到?如果她這麼做,不是公然與天子為敵嗎?她有這個資格,有這個本事嗎?是不是沒有打斷脊骨前,每人都以為自己天縱奇才,萬事不能?
沉寂良久,夜攬雪嗅到了寒冷霜雪中的幾縷燙傷魂魄的血腥味。銀灰色的眸子緊縮又擴散,他慢慢移動目光,看向蟄月的手臂。
粘稠的血液順着蒼白的手腕淌過根根分明的脈絡血管,從指尖無聲無息地墜落于雪中,宛如冬日獨枝盛開的紅山茶。
“你的手……”夜攬雪反握住蟄月的手,不料被蟄月猛地掙脫,宛若驚弓之鳥一般收回了手,卻忽然無處安放。
濕透的衣袖因為他突如其來的動作翻轉滑落,夜攬雪的目光好像被尖刺貫穿,火辣辣的疼着。
鮮血淋漓的手腕上,有前些時日被拖拽在地的擦傷,有那道剛被碎石劃破的口子,還有密密麻麻,深深淺淺的疤痕。
竟然……
都是用刀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