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夾雜着碎雪簌簌下落,天穹蒙上灰煙,湮滅了光亮。
“陛下,我父王是被冤枉的!”夜攬雪跪于殿外,于雪雨中呼喊。
密密麻麻的雨滴殘酷地砸在臉上,碎雪沾滿了睫毛,讓視線模糊,更讓心頭發寒,發痛。
血液被雨水沖刷,他跪在泛起青苔的大理石階梯上,一個接一個地磕頭。
“您還是回去吧……陛下他,不會見您的。”一旁的公公不忍,撐傘來到雨裡。
“公公,我父王真的是被誣陷的!”狂風在耳畔呼嘯而過,夜攬雪聲嘶力竭地喊道,極力辯解着。
“哎……殿下。陛下已經下令将您父親打入地牢了,就算是被冤枉的,怕也是無力回天了……”公公實在不忍心,壓低本就尖銳的嗓子,冒險多嘴了幾句。
夜攬雪霎時頓住,他不停解釋,祈禱有人能聽見,“不……不是的!”
這句話對夜攬雪來說,太過于殘忍。
像是想通了什麼,夜攬雪吸了吸鼻子,十指緊扣地面,将跪到麻木的雙腿喚起。
“殿下……打把傘吧。”公公嘴角抽了抽。
“謝謝……”夜攬雪的聲音渺小到被雨聲淹沒,“不必了。”
已經麻木的雙腿不斷傳來細細麻麻的疼痛,他每走一步,就感覺雙腿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馬上就要跌倒在雪中。
夜攬雪一咬牙,跌跌撞撞地在雨中奔跑了起來,他越跑越快、越跑越快,任憑雨水沖刷早已濕透的身體。
不……他不可能放棄,也不可能相信。他要去地牢,就算是死在那裡,他也要再見到北境王。
冰冷徹骨的雨水像刀子一樣劃破皮肉,寒氣趁機從中鑽入骨髓,在血液裡四散逃竄。
夜攬雪步子不穩,忽然跌倒在雪中,他馬上爬了起來,又加快了速度。
左腿再次抽痛,天旋地轉間,他撞入一個懷抱中。
“夜攬雪,還好嗎?!”
是蟄月的聲音……
夜攬雪的心揪了起來,除了沉痛之外,又多了幾分酸楚。
他真的不想讓她看到他狼狽不堪的模樣……
蟄月連忙将傘傾斜向他,用手攬住搖搖欲墜的夜攬雪,“你受傷了嗎?我知道你們的事了,你别急……”
“……沒事。”夜攬雪掙脫蟄月,踉跄幾下,回到本該屬于他的風雨中。
蟄月一怔,拿着傘追了上去,“你要去哪?”
“地牢……”夜攬雪無力地說。
“你瘋了嗎?!”蟄月蹙眉,聲音明顯提高了許多,語速也比平時快,她牢牢拽住夜攬雪,替他遮擋落在身上的雨雪,不讓他做傻事。
“你現在去地牢,陛下馬上可以用無數種罪名把你一起送下去!你看不出來這是一場針對你們的圈套嗎?你要是現在去了,那才是真的沒辦法了!”
那雙被垂落發絲遮擋的銀灰色眸子終于擡起,深深映照出蟄月的模樣。夜攬雪呼吸紊亂,瞳孔仿佛被吸取了所有色彩,隻剩茫然一片。
“那我該怎麼辦?!我要怎麼救他!難道要我看着他去死嗎?!”腦海一片嘩然,日日夜夜埋藏在心底不見光的恨意随之而生,他不受控制地推了一把蟄月。
蟄月本就重心在夜攬雪身上,根本沒站穩,她被這道突如其來的力道推倒,手臂從地上的碎石擦過,赤紅的鮮血頓時湧了上來,映紅了白茫茫的一片。
鮮血刺痛了夜攬雪的雙眸,他終于回過神來,呆愣在原地,想上前的腳比方才疼了一百倍,懸在半空的手瑟縮,不知所措地收回。
他做了什麼?他瘋了嗎?
蟄月死裡逃生,從懸崖上墜落,身上都是傷……他怎麼能推她呢?他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麼對她?
夜攬雪張嘴想說什麼,嘶啞的喉嚨湧出陣陣腥甜,像是被沙子堵住,想說的話語哽在其中,無論如何都再說不出口。
兩個人暴露在雨中,一塵不染的蟄月被雨雪包圍。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蟄月撿起落在地上的傘,用手捂住擦傷的手臂,一言不發地朝夜攬雪走過去。
夜攬雪搖着頭,不停後退。
蟄月跑了幾步,一把拉住了他。
“你先回去。”蟄月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壓低嗓音,極為認真地說:“我替你去。”
夜攬雪一怔,痛苦的眼睛覆滿血色,一眨不眨地看着蟄月。
“你不能去,我替你去。”蟄月重複了一遍,把傘塞在他冰冷的手中。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夜攬雪忽然抱住了蟄月,蓄謀已久的眼淚奪眶而出,沾濕了蟄月的衣襟。
“回去等我。”蟄月沒太多時間安撫他。
“傘……”夜攬雪慢半拍地說。
“你拿着。”蟄月最後一句回應,戴上兜帽轉身朝雨中跑去。
夜攬雪心裡一空,所有思緒被攪作一團,頭痛欲裂。他朝着蟄月的反方向跑去,隻記着蟄月最後的話。
回去,等她。
蟄月奔跑在雨裡,黑色的兜帽被雨水打濕,沉重地覆在身上。
心底惴惴不安,不單單因為夜攬雪,也因為這件事牽連着兩個國家的命運。
“停下!來者何人!”入口的侍衛橫刀攔住了蟄月,厲聲道。
蟄月取下兜帽,緊鎖的眉頭被濕濡的發絲纏繞,有細小的水滴從她的發間淌下。
“嶺川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