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詫異:“姐姐,你這是怎麼了?”
吳盼娣無聲地垂淚:“村頭的大虎、他打了我。”
“因為他爸爸說,隻要他考第一就帶他下山去玩,但是、但是我考了第一……”
說着,吳盼娣委屈地哭了起來,一把抱住弟弟,希望這個最親的人可以給自己安慰。
吳曉晗卻隻關心自己:“可是你這樣回家,被爸媽發現身份不對怎麼辦?”
“要不你在外面先睡一晚,我先回去,就說姐姐失蹤了。然後你傷好了,我們再換回來,行不行?”
吳盼娣猶豫,深冬時節,她還隻穿着舊夾克,在外面睡一晚恐怕會凍死。
吳曉晗拍拍胸脯:“姐,你放心,我會找機會溜出來給你送厚棉衣的!”
吳盼娣害怕身份暴露後她再也沒法上學,于是咬咬牙答應了。
于是在這天夜裡,吳曉晗重新做回了耀祖,盼娣重新做回了盼娣。
吳曉晗根本沒想到,自己的姐姐不僅帶回一份接近滿分的成績單,更帶回一張“三好學生标兵”的獎狀!
吳父吳母高興得忘乎所以,直接将一個“失蹤的姐姐”抛之腦後。
在這一刻,他們是幸福的三口之家。
直到後半夜,吳曉晗在噩夢中驚醒,他才恍惚想起自己還有個挨凍的姐姐。
他連忙抓起厚棉衣、厚棉被,朝自家菜地裡狂奔——
他的姐姐、他最親的人,盼娣,早已屍體僵硬,死不瞑目。
盼娣的嘴巴大張,好似在呼喚。
吳曉晗握住姐姐僵硬的手,他想放聲大哭,卻又害怕哭聲驚醒父母,隻好無聲地啜泣。
淚眼朦胧中,他看見姐姐張開的嘴裡那一排排牙齒。
……
吳曉晗低聲訴說完自己的罪惡,崩潰大哭道:“我害死了自己的姐姐!我害死了她!!”
他斷斷續續、語無倫次:“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想她死……”
在菜園中,他摘下玉米那一刻,光怪陸離的夢境就将他帶回了那個永遠也走不出去的冬天、那個寒冷的夜晚。
他在大山裡奔跑,追逐吳盼娣的背影,呼出寒冷的白霧。
那白霧卻變成絞索,死死地套在他的脖子上。
他再也追不上姐姐了。
吳曉晗神情已經有些恍惚了,他顫顫巍巍站起來,踉跄着打開201的房門。
在門外,他的姐姐正對他張開懷抱,就像她曾經擁抱着他那樣。
“曉晗”是他們共同的姓名,是他們用血肉澆灌出的同一個身份。
他要把姓名還給姐姐。
吳耀祖想。
吳耀祖一步一步走向那個再也得不到的懷抱,到最後幾乎是狂奔起來,他張開雙臂,想擁抱曉晗。
“咚!”
是重物落地的聲音。
大開的201房門後,懸挂的時鐘分針緩緩走向八點五十九分。
……
“九點了。”甯作野深吸一口氣,轉頭不再看管家,“神父大人,我們的禱告結束了。”
管家餍足地笑了笑,他整理好衣袍,轉頭離開。
“祝你好夢。”
甯作野心亂如麻。
他整個人栽倒在被窩裡,心髒快得要跳出來。
管家到底是誰?為什麼自己總會這樣……
甯作野懊惱地捶了捶枕頭,卻在被褥間聞到一股非常淡的糊味,好像有什麼東西燒焦了一般。
他立刻警醒,可管家臨别前的“好夢”卻像催眠曲一般,沒過多久,甯作野就沉沉墜入夢鄉。
赤紅的西紅柿下,黑色色塊的建築像泡沫一般漂浮。
世界在上浮,唯有西紅柿像一輪永不熄滅的太陽,亘古不變得懸挂在天空上。
在這個崩壞的黑白灰世界中,西紅柿是唯一的色彩。
甯作野抓着野豬,默默在碎裂的黑白城市中支了個燒烤架。
沒過一會,世界突然開始下雨,紅色的雨水徹底撲滅了他剛點燃的燒烤架。
甯作野仰頭,雨水濺到嘴角上,他舔了一口,酸酸甜甜的。
他丢下野豬,開始往城市邊緣走去。身邊飛過一輛公交車,車身漂浮,車裡的乘客像沙丁魚罐頭一樣左搖右晃。
公交車往天上飛去,像是要撞進西紅柿裡。
甯作野不忍地閉上眼,仿佛見到那群乘客的命運。
果然,還沒撞上西紅柿,公交車就在空中爆炸,粉碎成黑白的碎塊,伴随着強烈的燒焦氣味,直直沖進甯作野鼻腔。
突然,甯作野身邊出現一個看不清面容的男人,他義正言辭道:“甯作野,我們快去拯救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