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茵陳被帶到上陽殿。
殿内空空如也,将他領進來的小内侍也很快退了退去。
她站在大殿中央,視線從離開的小内侍的背影轉移到前方的龍椅上,最後落在了龍椅後面的那架如牆一般大的九龍騰雲織錦屏風上。
以那道屏風為分割線,大殿被分成了明暗兩部分。她所處的這一部分燃着燭火,而屏風對面卻是暗的。
茵陳安靜地站在原地,視線落在自己投射在屏風上的影子上。
殿内的寂靜很快被打破。
身着玄袍的年輕帝王走入大殿。
“叩見陛下。”茵陳轉身,緩緩跪了下去。
朱昶是一個人進來的,走至茵陳面前時,在此駐足。
用金銀絲線繡着龍紋的長靴闖進茵陳的視野,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居高臨下的視線,落在了她的頭頂、後頸、後背。
“起來吧。”
“謝陛下。”
朱昶仍站在她面前,她起身之後,他又上前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縮短至不到一臂長。
茵陳後退。
朱昶卻再次逼近,還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趙靈犀,謝茵,茵陳。”他盯着茵陳的臉,問道,“朕該叫你哪個名字呢?”
“淑媛公主,謝氏骨血,還是……麗景台天部培養出來的細作?”
茵陳大驚。
她自以為做足了準備,不論朱昶見她是為了什麼,她都能應對自如。可是事情的發展再一次超出了她的意料——他從何處知道的她的身份?
是誰出賣了她?
屏風後傳出微小的響動,像是什麼東西撞到了椅子。
茵陳仿若未聞,用力把自己的手從朱昶手裡抽了出來。随即再次後退,與他保持距離。
“麗景台訓練出來的人,果真非同凡響。”朱昶見她在極短的時間裡神色便恢複如常,不禁有些失望,但眼中的興緻卻更濃了。
他仿佛在看一隻桀骜不馴的小馬,下定決心要馴服她。
“誰告訴你的?”
“這個嘛,朕答應了對方要替她保守秘密。”
“所以陛下叫我來,隻是為了當面戳穿我的身份?”
“不止,朕還想聽你親口告訴朕一個答案。”朱昶道,“梁軍之所以勢如破竹,是因為他們提前拿到了你從兵部盜取的邊軍布防圖,是嗎?”
盜取布防圖一事即便在麗景台内部也屬機密,到底是誰告訴的朱昶這些?
“你是用什麼辦法,讓長公主和謝家都相信你是謝氏女,從而獲取了他們的信任?連生性多疑的謝瓊都對你深信不疑。朕要抓你,他竟瞬間亂了方寸,隻想着趕緊把你藏起來。”
“為什麼不說話?朕命令你,回答朕的話。”
“布防圖的确是我送出去的。”茵陳道,“但孟廉投敵,棠溪烈戰死,這些都是陛下的手筆吧?”
“你胡說什麼!”茵陳的反問讓朱昶猝不及防。
“我是不是在胡說,陛下比誰都清楚。”面對朱昶瞬間變得難看的臉色,茵陳無畏無懼,繼續道,“如果我的推測沒有出錯,這并非是你第一次對長公主出手。”
“西山獵場出現了兩批刺客,其中一批是楊川通過王傳美的手從黑市上找來的江湖殺手,另一批則是隐藏在金吾衛當中的‘影子’。這些人聽從前金吾衛大将軍齊嘉指揮,而能讓齊嘉背叛長公主的人不多。當時所有證據都指向宮中,所有人首先懷疑的也都是太後。你就是利用這一點,通過将太後送去行宮清修,成功地讓所有人都堅信太後就是齊嘉背後的人。”
“太後出宮,楊川告老,楊氏一族替你背了所有黑鍋。而你不僅摘除了自己身上所有嫌疑,同時還博取了長公主的憐憫,讓她覺得你是為了她才舍棄的母族。”
朱昶的臉色陰沉至極,但他沒有出言阻止,而是等着茵陳繼續說,看她到底還能說出些什麼:“還有呢?”
他的内心深處甚至有些得意,因為終于遇到了一個聰明人,聰明到他在她面前竟然無處遁形。
想到屏風之後的人,這種得意的情緒更是瘋狂滋長。
茵陳在幫他回憶過程,在朱昶看來,在某種意義上,她在與他同品勝利的果實。
“西山獵場的圍殺以失敗告終,但你從未想過停手,一直在暗中窺伺着下一次時機。”說到這裡,茵陳微頓,“戰場,梁軍發動戰争,在你眼中就是一次絕佳的機會。”
“那些流言,幕後真正的操縱者是你吧?”
“是。”陰郁之中,朱昶的眼中漸漸浮起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