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黑甲衛帶回了謝瓊的親筆信。
梁軍毫無預警地發動襲擊,僅僅十日,邊境十萬守軍死傷被俘者過半數。消息之所以未能及時傳達阙都,皆因主将王明遠剛愎自用,企圖反敗為勝之後再向朝廷報信,導緻戰機贻誤,防線被攻破之後梁軍一路如入無人之境般攻到了明城。
王明遠戰死,剩餘邊防守軍在其餘将領的帶領下從後方追擊梁軍,加之援軍反應迅速,直到四日前,才解了明城之圍。
邊防殘部與明城守軍、華陽援軍以及金吾衛三路兵馬彙合之後,共計約十萬兵馬,已經在明城以東與梁軍激戰數日。
茵陳坐在朱晏身側,将信上的每一個字都收入眼底。
虞國在前線大約還有十萬兵馬,而梁軍剛好也是十萬。從兵馬數量上來說,算是旗鼓相當。
但是打仗打得不隻是人頭,還有錢糧跟軍心。
梁國顯然是有備而來,虞國卻被打得措手不及。自軍報抵達那日起,朱晏就一直在忙着籌備軍糧、鍛造兵械。
其次便是軍心。雙方于明城之東酣戰數日,就說明即便各路援軍成功彙合,也沒能将被梁國攻占的那些土地搶回來,甚至沒能逼得梁軍後退一城的距離。
這樣的情況持續時間越長,則氣勢高者愈高,氣勢低迷者愈低。
謝瓊在信上建議朱晏繼續派兵支援前線,這一仗拖的越久,隻會越難打。
“阿姐要采取表兄的提議嗎?”
“你如何看?”朱晏問茵陳。
“我……還不太懂這些。”
茵陳成功回避過去。
朱晏也沒繼續追問,沉思片刻後,道:“如今投入前線的兵馬已經占據大虞兵力的三分之一,在一切并不完備的情況下,要繼續加派援軍,很難。”
“是錢糧上有困難嗎?”
“不止。”朱晏道,“兵馬一動便會涉及到巨額的銀錢支出,戰之愈久,于國無利,若我此時提出繼續增兵,定然會激起朝中反對。”
“可若不增派援軍的話,我們的勝算大嗎?”
“對方主帥是梁國宰相司徒宏,二十年前趙歡能坐帝位,他至少出了一半的力。”朱晏道,“雖然其人品行不怎麼樣,但的确稱得上當世名将。廉頗雖老,威勇猶在。表兄特意在信中對此人着墨,就是在提醒我,這一戰,梁國是拼盡全力去打的。”
最後,她道:“所以,必須繼續增派援軍。”
……
“還要繼續派兵?”朱昶露出為難的表情,“阿姐,你可知這幾日的折子……”
“臣知道,定然有彈劾臣剛愎自用的,也有說勞民傷财的,或是勸陛下議和的,臣猜的可對?”
“阿姐,你别……這都是他們的意思,朕是完全信任阿姐的。”朱昶道,“朕從前便說過,沒有旁人在場,阿姐不必稱臣,也不用喚朕陛下。”
“所以七郎怎麼想?”朱晏問。
朱昶卻沉默了。
“阿姐,朕并非覺得你的提議不好,隻是眼下局勢我軍的确不占優勢。若是先假裝和談,然後養精蓄銳,再伺機反攻,是否于我們而言是更有利的決策?”
“四年前梁國戰敗,主動提出和談,代價是割地三十城并入華州,賠償錢一千萬貫、絹、羅、紗、绫、錦、绮等各色上乘布料各五千匹,女奴兩千,壯年勞力一千,并送公主前來和親。”朱晏問,“如今易位而處,我們若是主動提出議和,梁國會提出什麼條件?”
朱昶語塞。
“那不若,先行派使者去梁國,問問他們的條件是什麼?”
“陛下。”
朱晏聲音忽然加重,朱昶雙肩微顫,露出無措的表情。
“臣失态,陛下恕罪。”意識到自己失态,朱晏壓下怒火,放緩語氣道,“梁國兵力不如大虞,占據上風是因為他們先發制人占了先機。如今前線戰況難分伯仲,若我方能及時增援,必能反攻回去奪回失地。”
“不然,還是召諸位大臣一起進宮商議後再定吧?”
……
深夜,衆臣散去,上陽殿内隻剩朱昶與一衆侍從。
他靠在椅上,疲憊地閉上了雙眼。略一擡手,松明立即了然,忙揮着手讓其他人退了出去。
朱昶靜靜地坐了約一刻鐘,就當松明懷疑他是否已經睡着了的時候,椅子上的人卻忽然睜開了雙眼。
一抹冷意從他眼角的縫隙傾瀉出來,正好叫松明收入眼中。
松明立即低下了頭,隻當什麼也沒看見。
“松明。”
“陛下。”
再擡頭時,椅上人已經恢複常見的溫和之态。
“你去,将陸十七找來。”
“是,奴婢這就去。”
……
“找我有何事?”
“是這樣的阿璋,我有些私事,需要立即出一趟遠門。不過你放心,大婚之前我一定趕回來。”
“出了什麼事嗎?”謝勝璋聞言,直覺不是什麼好事。
“是一個老朋友,他最近有些麻煩纏身,需要我過去幫把手。”陸從瀾解釋道,“婚期臨近,你……會不會生氣?”
謝勝璋聞言松了口氣,道:“我生什麼氣,朋友有難你出手幫忙是應該的,快去吧。若是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你也盡管說,不可同我客氣。”
“多謝你,阿璋。”
“以咱們得交情就不必說謝了。”謝勝璋道,“相互幫……忙嘛。”
忽然被陸從瀾擁入懷中,謝勝璋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從頭皮麻到腳趾尖。
她一把推開他。
“你……做……做什麼?幹嘛忽然抱我?”
“很疼嗎?”見陸從瀾捂着胸口滿臉痛苦之色,她半信半疑地湊上前,“我方才推的很重嗎?”
“阿璋。”陸從瀾繼續捂着胸口,低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