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六郎見過你如此殺伐決斷的樣子嗎？”

茵陳瞄準的動作微頓，不明白朱晏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沒有。”她如實答道。

從聲量辨别出馬車另一側的戰況更加激烈，茵陳轉移陣地，将弩架在了另一側車窗上。

如果她此時看一眼朱晏的話，就會發現她眼中盛滿了欣賞。

厮殺初啟時對方憑着人數上的優勢占據上風，然後随着隐藏在暗處的黑甲衛的加入，戰局很快便逆轉過來。

整場戰鬥持續的時間并不算長，周圍徹底安靜下來時，從兩側的車窗向外望去，馬車左右都是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血人。

朱晏将車簾放下，見茵陳神色如常，終是忍不住問道：“不怕嗎？”

“若說怕，那日在獵場上的場景比現在可怕多了。”茵陳認真道，“當時我與殿下是他人箭下瞄準的獵物，如今至少是反過來的。”

見朱晏深深地看着自己，茵陳後知後覺般反問道：“我這樣……是不是很奇怪？”

“不奇怪。”

“真的嗎？”

“真的。”

“殿下。”謝瓊的聲音自車窗外傳進來。

“黑甲衛死傷多少？”

“十人陣亡，十七人重傷，二十人輕傷。”謝瓊道，“對方共一百三十二人，活捉二十七人，其餘或自殺或被就地斬殺。”

“派人回城請郎中救治傷員，再調車馬過來，留下三十人看守。”朱晏道，“刺客活口帶回府中審問，屍體留下，等馬車來了直接送去大理寺。”

“已經安排下去了。”謝瓊道，“未免夜長夢多，我等護送殿下繼續趕路。”

後半程的路其實與前半程差不多，走起來卻格外漫長。

抵達上清園後，謝瓊立即着手安排陣亡黑甲衛的撫恤事宜，朱晏則換了一身行裝，由王滢護送去了皇宮。

“阿茵，阿茵你在哪兒？”

迷離之際，耳邊傳來謝勝璋的聲音，緊随其後的便是推門聲以及婢女刻意壓低的勸阻聲。

“五娘子，小娘子正睡着，”

茵陳睜開雙眼，從床上坐起。

“你怎麼在阿姐的卧房裡呢？”謝勝璋幾乎這小跑着進來的，身後跟着想要攔她卻攔不住的婢女。

“小娘子，奴婢……”

“沒事了，你先下去吧。”茵陳知是朱晏離開之前吩咐了她們不許人進來打攪，安撫道。

婢女面上慌亂這才減少大半，行禮過後退了出去。

“殿下進宮去了，讓我在她房中休息片刻。”茵陳拉着謝勝璋坐下，“隻有表姐一個人嗎？”

“拱宸殿規矩嚴苛，閑人不能随便進出，墨雲墨雨還有玉朝蟬衣她們都在外面等。”謝勝璋剛坐下又站起來，把茵陳也拉了起來，拉着她的手上下自習大量一遍，又将人轉過去，背後同樣仔仔細細查看一遍。

“我沒缺胳膊也沒少腿，渾身上下都康健的很。”

“你别跟我嬉皮笑臉。”謝勝璋卻嚴肅道，“你都不知道這些時日我有多擔心，隻要一合眼腦子裡全都是那日在山裡的場景。那支箭就這麼擦着你的肩膀飛過去了，再偏幾寸就射到你身上了。”

“表姐你别急，你說的這些都是假設，我這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嗎？”茵陳拉着她重新坐下，卻見謝勝璋眼圈紅了，又忙哄她，“你别哭啊。”

“我沒哭。”謝勝璋吸了吸鼻子，“就是……就是後怕。”

她清楚地記着，那天從樹上射來的那一箭是朝着她去的。茵陳卻毫不猶豫地朝她撲了過來，帶着她一起躲開了那支箭。

謝勝璋一把将茵陳摟入懷中：“阿茵，謝謝你。”

茵陳在被她摟住脖子的瞬間本能地出手，身體又比大腦更快地停下來，随後反圈住謝勝璋，輕撫她的背，道：“你不僅是我的表姐，還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當然要保護你。”

謝勝璋的感動來得快去得也快，平靜下來之後便開始追着茵陳問從那天兩人分别之後直到現在都發生了什麼。

“我以前一直覺得你溫柔得有些過頭，總擔心你被人欺負，原來是我看走了眼，你居然那麼厲害！你是怎麼發現那個人躲在樹上的？居然你能一箭就把他射了下來。後來呢？你跟阿姐後來又遇到了什麼，為什麼要特意隐瞞行蹤，你們這幾天都住在哪裡……”

……

朱晏直到晚上才回到上清園，回來之後卻不見茵陳。

“阿茵呢？”

這話問的王滢措手不及：“屬下也不知。”

她忙将婢女喚進來：“小娘子去哪兒了？”

“下午五娘子過來了，兩人在房中待了約莫半個時辰，就一起回謝府去了。”

王滢看向朱晏。

她撐臂倚在小幾上，輕合雙眼，揉着眼眶。

“殿下勞累了一整日，快些用過晚膳然後歇息吧。”王滢勸道。

朱晏的确是疲累了，聞言點了點頭。

婢女聞言不用王滢再吩咐，已經機靈地跑去傳膳。

王滢還想着茵陳的事，但等了片刻卻沒聽見朱晏再提，于是默默按下，沒主動提起。

待朱晏用過晚膳，她親自帶着婢女一起服侍她沐浴，然後将人送到床上。

一切結束準備離開時，忽聽朱晏道：“叫人轉告阿母，明日遣人把梅園收拾幹淨。”

“……是。”王滢道，“屬下這就去轉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