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陳微愣。
“軟榻上刺眼。”朱晏拍了拍床鋪裡側,“就在這兒吧。”
茵陳的确不喜歡光亮太過的地方,欣然應下。
跑去外面喝了口水,而後脫了鞋爬上床,在朱晏身邊躺了下來。
床上不知何時多了把扇子,朱晏拿在手中輕輕替她扇風:“睡吧。”
“殿下……”
茵陳伸手去拿扇子,卻被朱晏輕輕躲過,還用扇沿輕點了一下她的手指。
“方才叫我什麼?”
茵陳愣愣地:“殿下。”
朱晏卻道:“不是這個。”
茵陳想起來,道:“阿姐。”
“我見有外人在,殿下的身份又不可叫他知道,我才這麼喊的。”
“以後就這麼喚吧。”
見她大大的眼睛裡盛滿了驚訝,朱晏笑了:“你我本就是表姐妹,這麼喚有何不妥嗎?”
仔細看,她的并非黑色,而是淺淡的琥珀色,明亮純淨,漂亮極了。
“沒有不妥。”茵陳答道。
朱晏知她這是答應了,見她尚無睡意,便問道:“知道為何阿璋喚我阿姐而不是表姐嗎?”
茵陳搖頭。
“因為我小時候是在舅父家中長大的。”朱晏道,“舅父是我的啟蒙先生,我的名字是他取的,認識的第一個字也是他教的。阿娘體弱,沒有精力親自教導我,所以我從七歲起便搬去了謝府居住。而彼時舅母因病早逝,阿璋自一歲起便跟在我身邊,與我通吃同住,是我親自看着長大的。”
“初懂得親疏之别時,她覺得表姐不如阿姐親切,便不肯再喊我表姐,而改稱阿姐。舅父覺得不合規矩,但阿翁縱容,他無奈,隻能由着她了。”
“殿下……阿姐。”茵陳道,“難怪阿姐與舅父一家的關系如此親厚。”
“舅父待我,亦師亦父。他在我身上傾注的時間與耐心,要遠遠超過他自己的子嗣。”
茵陳打了個哈欠。
朱晏不再出聲,一手打着扇,另一隻手輕輕蓋住她的眼睛,看着她慢慢睡了過去。
……
茵陳經由謝赟轉達給謝瓊的消息叫王滢與陸春為之大喜,懸了一天一夜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可要派人過去暗中保護殿下?”王滢問,“隻有小娘子伴在她身側,我實在不放心。”
謝瓊卻道:“眼下不知有多少雙眼睛藏在暗中盯着黑甲衛的一舉一動,不要打草驚蛇。殿下生死不知,下落不明,他們才會放松警惕。”
“那些人審的怎麼樣了?”
“口供都拿到了。”陸春道,“黑市裡幾家賣消息的鋪子也都控制起來了。”
“好。”謝瓊道,“召集一百黑甲衛,帶上兩個人證,随我去王家抓人。”
“是!”
……
“那謝瓊不過是區區國子監博士,既無京兆府公文,也無陛下手谕,就敢帶着百餘人闖進我府中抓走了我的管家,還望相公替下官做主。”
楊府,王傳美憤恨又心有餘悸地控訴着。
“下官前去阻攔,那陸春竟拔刀抵助我的脖子威脅我。相公不在當場,沒有看到他的神情。他當時……他分明是想要下官的命啊!”
“此話當真?”楊川擡手,替她捏肩的婢女停下動作,無聲地向後退了半步。
楊川從涼榻上起身,坐直了身子。
“下官怎敢欺瞞相公。”
楊川沉思片刻,眼中逐漸漫上喜色。
王傳美看得大為疑惑:“相公因何而喜?”
“謝敏讷絕非行事魯莽之人,他敢這麼做,正說明他急了。”楊川道,“我原本還在懷疑,長公主此次失蹤到底是真的還是她故意設下的障眼法。如今看來,倒是我多慮了。”
王傳美一怔,一邊忖度着楊川的心思,一邊謹慎開口道:“相公的意思是?”
“你的管家,信得過?”
“相公放心。”王傳美保證道,“他家在三代之前就已經是我王氏的奴仆,一家老小皆養在我家中,不怕他不忠心。”
楊川聞言滿意地點點頭,道:“那就好。隻要他不開口,即便謝敏讷有再多人證,案子也必須在他這裡結束。”
“下官倒不是怕他出賣我,但叫他一個黃口小兒騎在頭上欺負,我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
楊川躺回榻上,擡手示意婢女上前繼續替他按摩。
“謝三郎是謝赟的兒子,謝太後親侄,連陛下幼時都要喚他一聲表兄。”楊川道,“他越矩行事,你不該來我這裡控告。”
王傳美細思片刻,試探着說道:“此時天色已晚,宮門已關,下官明日才能見到陛下。”
“不急在這一夜。”
“是,下官明白了。”
王傳美離開之後,楊川喚道:“來人。”
一名管事模樣的人走進來:“阿郎。”
“召集所有人手,埋伏在西山獵場回城的必經之路上,密切留意金吾衛動向。一旦發現他們在護送什麼人回城,你知道該怎麼做。”
“小人明白,請阿郎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