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觀江樓。
“怎麼忽然想吃觀江樓的酒菜,從前也沒聽你誇過這裡的味道有多好。”
謝勝璋和茵陳勒馬在觀江樓大門外,自有小夥計殷勤地上前來替她們牽馬。
“上次帶了這裡的杏仁酥回去給殿下,殿下說味道很好。”
“我說呢,原來是為阿姐來的。”
兩人正要往裡走,忽然有個黑影從一旁沖出來,徑直撞到了茵陳身上。
“阿茵!”
謝勝璋眼疾手快,堪堪将人扶住。
“沒事吧?”
“我沒事,多虧有表姐。”
“在那兒,快抓住他!”
沒等兩人去看是誰撞了茵陳,便又有兩個身強力壯的男人沖上前來。方才險些裝倒茵陳的人自己跌在了地上,爬起身來要繼續往前跑,卻被沖在前頭的男人一腳踹在後背心,重重地趴摔下去。
兩個男人圍上去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你們住手!”謝勝璋出聲呵道,“光天化日,做什麼打人?”
兩人停手,一人抓住衣領将人從地上撈起來,另一人轉身看向謝勝璋與茵陳。
見二人衣着不凡,滿臉兇相便立即退散,态度頗為和善地解釋道:“這位小娘子有所不知,此人是我牙行的逃奴,小小年紀卻狡猾無比,小人兩個追了整整兩條街才好不容易将人追到。”
謝勝璋看去,隻見那是一名十來歲的少年,穿一身破舊髒污看不清原本顔色的衣裳,半截手腳都摟在外面,骨瘦如柴。
方才被踹倒時應是磕到了嘴巴,上下嘴唇都在汩汩冒着鮮血。
謝勝璋正想細細看清他的容貌,卻見他忽然扭頭,趁身後之人不備,一口咬在了那人手脖子上。
對方吃痛,少年得以脫困,拔腿就跑。
“小畜生,你敢咬我!”
兩名男子怒不可遏地追上去。
然而那少年運氣實在不好,沒跑幾步便自己摔倒在了地上。
兩名男子再次将人圍住,完全是不打死不罷休的架勢。
“你們快停手!”茵陳忽然跑上前去。
“阿茵。”
“快住手,别打了。”
茵陳去拉其中一個男子,對方正在盛怒中,完全沒顧及地用力一甩,茵陳便被掀的向後退去。
一條有力的手臂忽然出現,橫在她背後扶住了她。
“你怎麼樣?”
“崔……”茵陳驚訝地看着眼前人,“崔與之?”
此時謝勝璋也來到跟前,确保茵陳無事之後,轉身一腳飛踢,一腳将那男人踹倒在地。
“敢打我妹妹,嫌命太長是不是?”
另一人見同伴被打,便停止對那少年的毆打,對三人怒目相對:“你們是什麼人?我們打自家逃奴,關你們何事?”
被謝勝璋踢了一腳的那人捂着腰爬起來,兇狠道:“你們插手别家私事又出手打人,我要去府衙告你們!”
此時崔與之上前一步,他個頭高,微微低頭盯着對方的眼睛,緩聲問道:“你們想清楚了,當真要鬧到衙門去?”
他一身纨绔氣,一看就不好招惹。再看做男子打扮的謝勝璋與茵陳,亦是非富即貴。
兩人隻想抓人,并不想給自己和牙行惹麻煩。是以相互遞了個眼神,準備不再與他們糾纏。
他們抓起那被打得半死的少年要走,卻被茵陳攔住。
茵陳一個眼神,謝勝璋便知她要做什麼,于是先一步開口道:“這人我買了,你們去取他的身契來。”
……
牙行當家親自将身契送到觀江樓,當場交易,而後喜滋滋地捧着那多出一倍的銀錢離開酒肆,将少年留在了這裡。
“阿辛拜見主人。”酒樓的活計領着少年去洗了把臉,回到包廂時雖鼻青臉腫,且還穿着帶血的髒衣,但長相俊朗,十分讨喜。
“你既是牙行買回去的奴隸,為何要逃呢?”謝勝璋道,“你可知按照大虞律法,逃奴是要被處以重罪的。”
“回禀主人,是他們要将我賣去做小倌,我才逃的。”
“小倌是什麼?”茵陳滿臉天真。
“我也不知道。”謝勝璋也是一臉疑惑。
“咳咳咳!”此時崔與之突然一陣咳嗽,脖子耳朵全紅了。
“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崔與之端起茶杯掩飾自己的不自在,又怕謝勝璋繼續追問,遂道,“不是什麼好詞,說出來會污了你們的耳朵,别問了。”
“那個……”他看向茵陳,“你要把他帶回去?”
“買了自然要帶回去。”謝勝璋上下打量他,“你今天怎麼這麼奇怪?”
“哪裡奇怪?”崔與之不自在地放下杯子。
“說話奇怪,坐姿奇怪,言談舉止都奇怪。”謝勝璋說完還拉着茵陳問,“阿茵你覺得呢?”
崔與之不敢看茵陳,也不去看謝勝璋,隻道:“你看錯了。”
“你先起來吧。”茵陳對還還跪在地上的阿辛道。
“謝主人。”
“你身旁缺小厮嗎?”
崔與之愣了愣,不确信地反問道:“問我?”
“他若是個女孩兒,跟在我或者表姐身旁都行。”茵陳解釋道,“但男女有别,他年紀又小,交給旁人我怕他受欺負。”
所以這是信任他?
崔與之喜從心起,都沒留意到自己的嘴角已經揚了起來:“你要将他送給我?”
“你身邊若是不缺人……”
“要,缺。”崔與之道,“放心吧,跟着我肯定沒人敢再欺負他。”
……
“你今日也有些奇怪。”
三人在觀江樓吃過飯後分道而行,謝勝璋和茵陳帶着打包好的杏仁酥往上清園去。隻剩下兩人時,謝勝璋才說出心中疑惑。
“阿辛雖然不适合跟在你我身邊,但不論是家裡還是阿姐那裡,将他交給管事,再交代兩聲,他是不會受欺負的。做什麼要将他送給崔六?”
“兩個府中仆從都不下百人,日子久了難免有人陽奉陰違。”茵陳道,“阿辛長得好,卻瘦弱,年紀又小,這樣的放到人群裡最容易受欺負。不如跟在崔與之身邊做個貼身小厮,衣食穿用不用擔心,月錢也高。”
謝勝璋以為是她從前在梁國時有過類似的經曆,未免勾起她的傷心事,便不再多問:“你思慮周全,是我想的簡單了。”
……
安逸的日子過得飛快。
茵陳夏天時搬入謝府,跨過秋天,轉眼間便到了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