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屬下辦事不力,請殿下責罰。”陸春跪在地上請罪。
“你們怎會跟他們碰在一起?”
“回殿下,實屬巧合。”陸春道,“我們發現賣魚女有些反常,便暗中跟蹤。但她在街道走走停停,似乎毫無目的。屬下猜測她大約是察覺到我們想要利用她引出她的同伴,所以故意為之。她在沿街的店鋪裡進進出出,整整逛了大半日,後來走進一家金銀鋪,誰知淑媛公主剛好就在那裡。她沖進去挾持淑媛公主做人質,然後與屬下談條件,想要在人質的庇護下逃走。屬下無法,為了确保淑媛公主無恙,隻得下令将其就地射殺。”
“淑媛公主如何?”
“被那賣魚女用锉刀刺傷了右側肩膀,因為驚吓過度,當場暈了過去。”陸春道,“醫女已經替她上藥包紮,又開了安神的藥。锉刀入體約半寸,需靜養一段時日。”
“殿下要去哪兒?”見朱晏起身繞過書案,王滢連忙跟上。
“梅園。”
……
“拜見長公主殿下。”
“靈犀醒了嗎?”
“回殿下,公主方才醒過一回,奴婢侍奉她吃過藥,然後又睡下了。”蟬衣道,“外頭天寒,殿下先進房吧。”
“既然她睡着,孤便不打擾了。”朱晏道,“有何短缺同謝媪說,她自會準備齊全。”
“奴婢曉得了,奴婢代公主多謝殿下。”
在門口看着朱晏的辇輿走遠,蟬衣才轉身回房。
房中被炭火烘得微暖,與外頭仿若兩個季節。她反手将門合上,将呼嘯的風聲拒在了外面。
“今日到底怎麼回事?”
床榻被厚厚的簾帳攏着,蟬衣話落,一隻削蔥般的手自内伸出,将簾帳向一旁撥去。
穿着寝衣的趙靈犀從床上坐了起來:“那人就是要與我們接頭的人。”
蟬衣聞言快步上前:“那她為何會被長公主府的人追殺?”
“她沒說,但應該是不慎暴露了身份。他們抓了她又放掉,要用她引出其他潛藏在阙都的人。”蟬衣道,“她想要保全家人,所以選擇主動赴死。”
“她認出你了?”
趙靈犀點頭。
“那個荷包,近期不要再佩戴了。”
蟬衣低頭,将荷包從腰上解了下來。
“還有,盡快找機會向石城傳信,白芷已死,并未背叛。”
蟬衣盯着荷包看了片刻,緩緩将其攏入袖中,然後看向趙靈犀,道:“萬一,我是說萬一……”
“你想說什麼?”
“你别這麼看着我,我也是擔心你我還有其他潛藏在阙都的同伴的安全。”蟬衣道,“萬一這是白芷聯合他們演的一場戲呢?”
話音剛落,她便聽到一聲冷笑。
隻聽趙靈犀道:“你會為了演戲把自己的命搭進去嗎?或者你覺得,什麼樣的利益可以讓你用命去換?”
“你能确定她真的死了嗎?”
“我确定。”
蟬衣沉默片刻,道:“好吧,我今晚就傳信給石城,按你說的傳。”
……
深夜,朱晏結束案牍,以手抵額伏在案上,未施粉黛的面上附着淡淡的疲色。
“殿下。”王滢輕聲提醒道,“已經子時了,就寝吧。”
“石城那邊可有進展?”
此時距離趙靈犀受傷已經過去十餘日,期間每一日梅園發生了什麼,都會有人事無巨細地禀報給她。
趙靈犀遵照府醫叮囑,每日大多時間都在卧床養傷,不說梅園,幾乎連房門都沒踏出過。
不論是府内還是阙都,都一片平靜。
但就是這樣的平靜,卻讓朱晏更加确信她的直覺——一個是梁國淑媛公主,一個是麗景台安插在阙都的細作,兩個身份如此特殊的人碰到一起,着實太過巧合了。
“那頭是冬兄在盯,應該還沒有有用的消息傳來。”王滢道,“一旦有消息,冬兄定然會第一時間禀報給殿下。”
說曹操曹操到,王滢正欲再次提醒朱晏就寝時,陸春過來了。
朱晏晚間多在與寝房臨近的書房處理公務,陸春攜着一身嚴寒進來,不敢上前,走至屏風處便駐足向朱晏行禮:“殿下,石城送來了淑媛公主的畫像。”
王滢聞言驚喜道:“方才殿下正在問畫像的事。”
她上前接過,轉呈給朱晏。
長軸被平放在寬大的桌案之上,随着畫幅徐徐展開,一名宮裝麗人呈現在燭影之下。
“這……”王滢看着畫上那張與住在梅園的那位淑媛公主完全不一樣的面容,雙眸不由得睜圓幾分,“她竟當真是假扮的!”
兩國聯姻,梁國竟敢送假的公主來大虞和親,手下敗将還敢弄虛作假,着實可恨!
陸春尚未看過畫上的内容,但王滢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
“殿下。”他問道,“梅園那假冒之人要如何處置?”
朱晏慢慢将畫軸收攏,道:“孤乏了,卻冬,你先替孤問一問,看她肯不肯說。”
“屬下領命。”
“查清楚她的真實身份,假冒和親公主來大虞的始末,以及,她是否跟麗景台有關。”
“屬下明白。”
……
突然闖入的黑甲衛将瞬間打破了梅園的靜谧,随趙靈犀一同過來的梁國仆婢盡數被控制,一片尖叫聲中,陸春親自領人踹開正寝房門,将驚醒的趙靈犀從内室拖到了外間。
蟬衣并另一名婢女一起在房中陪寝,尚未來得及穿上外裳,便被黑衣衛扭住胳膊按在地上,頃刻間花容失色,梨花帶雨。
“你們為何抓人?”
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隻聽陸春一聲令下,緊接着她們便被撈起,拽入刺骨的寒風中。
……
次日逢休沐,朱晏無須上朝,卻在府中見了一整日的朝臣。
傍晚,饕風虐雪,風聲掩蓋住了人間所有的聲響,呼嘯中一片寂靜。
今年的風雪格外多。
王滢從婢女手中接過白狐狸皮大氅替朱晏披上:“天寒地凍,殿下當心着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