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起來,撈過茶幾上被揉得皺巴巴的水杯,咕咚咕咚灌了半杯水,仿佛想把剛才那些“精英系男友下套”“精準布局”的話都沖下去。
“她就是話多。”裴雨自言自語地說,“她當年不也說樓下那個送外賣的在追她,結果人家是送錯門。”
她站起來,扯了根發圈把頭發紮起來,回卧室繼續收拾紙箱。剛走兩步,又倒回來,把手機從沙發縫裡挖出來,關掉了微信通知——怕自己冷靜兩分鐘又被劉盼盼的新一輪“激情連線”拽走。
果然還是得靠自己。
她一邊撕着紙箱封條一邊琢磨。
是的,宋行舟的确對她一直不遠不近。
不是那種熱烈追求的張揚勁兒,也不是那種把人當普通朋友的客套,而是一種介于中間的、柔軟的、慢悠悠的态度。
就像一杯放在手邊溫着的茶,你不喝,他也不動。但隻要你端起來,他總是正好的溫度。
——但,也可能隻是她自己這樣覺得而已。
萬一人家對誰都這樣呢?
畢竟宋行舟這人看起來人好,口碑好,脾氣也好,是那種誰忘帶飯了他都能主動請人吃,哪怕是那種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新人。
她記得宋行舟跟她說他們單位的實習生小姜電腦壞了,他幫人家一邊殺毒一邊教她備份,最後還陪着去IT室報修,那時候她就覺得他有點“老好人”。
可後來她才發現,他隻是對所有人都很好,對自己……似乎還是有一點點不一樣的。
可這種“一點點不一樣”——到底是不是真的不一樣?
她又“啧”了一聲,忽然覺得剛才那杯水白喝了,腦子又熱起來。
這年頭,如果朋友之間友好點就能被解讀成“别有用心”,那這世界早就亂套了吧。
她坐回地闆上,一邊把卷着的海報輕輕塞進紙筒,一邊仔細回憶宋行舟對她說過的每句話,每一個眼神,每一次微信消息。
結果還真沒什麼明晃晃的“暗示”。
沒有“我喜歡你”,沒有“要不要考慮一下我”,甚至連一句“我關心你”都沒有。
反而是她那天去看房時,他笑着調侃她“不是說是個離婚帶娃的嗎”,然後一句“你願意租,我就給你摸個零”,輕描淡寫地把租金從四千八改成四千。
她記得那一瞬間自己确實心跳漏了一拍,但現在冷靜下來再想——
四千也不是白菜價,人家說不定就是“見你是熟人給點優惠”而已。
她要是真一廂情願地覺得人家是“為了讓她住進來才特意降價”,那豈不是自己給自己加戲?
唉。
她靠着床沿坐着,長歎了一口氣,又把那個手肘靠得發酸的姿勢改成側躺,一隻胳膊拖着腦袋,像老電視劇裡那個準備寫情書但遲遲下不了筆的女主。
結果一翻身,身下壓了個發票本,硌得她龇牙咧嘴,情緒徹底打斷。
“什麼精英系男友……”她皺着眉低聲嘟囔,“他大概也就覺得我不是個麻煩的租客而已。”
反正不是個帶孩子的。
她甚至還能想起簽合同的時候宋行舟特别認真地看着她說:“你确定一個人住沒問題吧?這裡離菜市場近,但上坡,你一個人搬東西可能費勁。”
她當時笑了笑說沒問題,還不忘自嘲一句:“我一個人也活得挺自在的。”
宋行舟沒有接話,隻是點點頭,笑意淺淺。
現在回想起來,他好像說什麼都不過界,恰到好處。
沒有任何一種“有心人”的失控感。
這才是最讓人糾結的地方。
你說他對你有意思吧,他又總是不動聲色。你說他隻是普通朋友吧,他又給你點讓人“誤會”的溫柔。
裴雨越想越覺得,這事不能光聽劉盼盼的。
她閨蜜那張嘴,從她大學到現在不知禍害了多少人,勸分勸和勸戀愛的故事她能寫三部曲,她才不能把自己人生大事交給這種“人生娛樂節目總導演”來指導。
“謹慎一點。”她對自己說。
她不是十八歲,也不是剛畢業那會兒盲目跟風的年紀了。她現在知道,喜歡和合适,是兩回事。感覺和行動,也不是随便能劃等号的。
再說了,就算宋行舟真的有那麼點什麼,她也不着急。
誰說所有的情感都要像電視劇一樣快節奏?她租個房子都精挑細選好幾個禮拜呢。
戀愛這種事,就更不能“圖便宜圖方便圖熟人”。
想到這裡,她忽然笑了一下,自己都覺得自己這一整天的思想過山車太好笑了。
從“是不是被套路了”到“他是不是喜歡我”再到“我要謹慎”,差點就能開個講座。
“真是瘋了。”
她站起來,拍拍褲子,重新振作地把還沒封上的紙箱疊好,打算把今天剩下的打包工作都做完。
窗外的天色已經暗下來了,街道上車來車往,風吹得陽台晾着的幾件衣服微微晃動,像是生活的小旗幟,告訴她一切都還在繼續。
裴雨低頭看了眼手機,沒新消息,安靜得很。
她沒主動找宋行舟,也沒點開微信聊天框。
她隻是打開了備忘錄,在上面列了個搬家清單的更新項:
打包完生活區雜物
明天确認退租清潔時間
搬家車預約
……新的鑰匙收納位置:鑰匙架第一鈎
末尾,她加了一行小字。
——“感情問題不急,冷靜比浪漫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