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裴雨一邊抱着抱枕坐在地上發呆,一邊用腳趾無意識地勾着旁邊的封箱膠。紙箱堆了一半,家裡一片狼藉,從客廳到陽台,都是七零八落的生活碎片。
她剛剛打包完餐具,手還沾着點洗潔精泡沫殘留,一擡眼,手機屏幕突然亮了起來。
“媽視頻通話中——”
她怔了一下,還沒來得及逃避,電話已經自己接通了。
“雨雨你幹嘛呢?哎呦你這背景怎麼亂七八糟的,出什麼事了?”
母上大人以一秒十問的語速開場,眼神如同一把掃描儀,從她額頭掃到腳後跟。
“媽……”裴雨無奈地把手機架起來,騰出手擦擦水,“我這是搬家呢。”
“搬家?你不是好好的嗎?租的房子不是說地段挺好,房租也合适?怎麼說搬就搬?是不是房東把你趕了?”
“……不是。”裴雨忍住翻白眼的沖動,不想跟她媽說出實情,“我是主動搬的,新房子更安靜,離地鐵站近,還靠近菜市場。”
“哦——那租金多少?你一個人住那麼大幹嘛?”
“媽,我都多大人了你能不能别事無巨細全追着問一遍……”她邊收拾一邊試圖用一塊幹毛巾蓋住鏡頭裡最混亂的那堆衣服山,“而且新房子也不算大,廚房比現在這的好,采光也棒。”
“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這才是老母親真正的殺招。
“你别轉移話題。”裴雨警惕地看着屏幕,“怎麼突然開始八卦這個?”
“不是突然。”媽媽語氣裡透着理直氣壯的驕傲,“是我每天都在等你什麼時候開竅。你都多大了,還不急。我前兩天去打牌,誰誰誰的女兒年初結婚,現在都快生了,誰誰誰的兒子剛訂婚,女方還挺漂亮,你要不要我介紹個——”
“不要!”裴雨打斷她,心虛地别開眼,“我現在生活很好,單身也挺自在的。”
“自在?你一個人搬家也叫自在?”她媽顯然從剛才的視頻裡精準捕捉到了關鍵信息,“你爸說得沒錯,女孩子在外面漂着漂着就飄沒了。你回來吧,家裡給你安排個單位,也體面,能吃上早飯,晚上有人陪你說話。你說你在外頭,搬個家都得自己包行李,我看得都心疼。”
“我又不是小孩,搬個家至于麼。”裴雨歎了口氣,像背課文一樣背熟的台詞再次派上用場,“媽,我現在工作穩定,生活規律,我租房是為了住得更舒服,跟感情、婚姻、命運毫無關系。”
她媽似乎沒聽進去,反而追問得更快:“那你告訴我,新房子在哪?離單位多遠?房東人怎麼樣?是不是小區裡不安全?電梯有沒有監控?”
“房子好着呢,安全得一批。”裴雨拍着胸脯做保證,心虛得像個在成績單上塗改的學生,“房東人也好,不事兒多,合同簽得明明白白,還有備用鑰匙放物業,連水表都提前拍照确認過了。”
“嗯……”她媽狐疑地盯着屏幕,“你這表情不太對啊。是不是房東是個年輕男的?”
“媽!”她差點一口水嗆死,“你腦子每天都在拍劇本嗎?房東是人家爸爸,他兒子代為處理的而已,好不好?”
“我就知道!我說怎麼你突然租個房子都能笑得跟中彩票似的。”媽媽一副“果然如此”的語氣,“姓什麼啊?家哪的?結沒結婚?有沒有哥哥弟弟?”
“……您能不能關心一下我收行李收的腰快斷了?”
“行了行了,你嘴硬。到時候真出事了可别不告訴我。”她媽冷哼一聲,放棄了繼續拷問的打算,開始切換頻道,“對了,你那件灰色風衣别忘了洗,我記得去年你穿上還挺好看的。”
“我那件早洗了……哎喲,媽,我真得繼續打包了,明天再視頻好嗎?”
“行吧,行吧。”她媽終于舍得挂電話了,“你要是缺人幫忙搬,就叫個人陪你。一個人幹不動,别逞強。”
挂斷的瞬間,裴雨感覺整個人輕了兩斤。
她像逃過劫難一樣攤倒在地上,臉朝天舉着手機:“媽啊,您這戰鬥力堪比國家二級播音員。”
一邊說着,她一邊拎起旁邊一個塞得滿滿的紙箱,想試試能不能自己挪到門口。
結果紙箱一動不動,她的胳膊倒是“咔吧”一聲響,吓得她立刻放手。
“好家夥,老胳膊老腿了這是。”
她躺在地闆上,又給自己倒了杯溫水,打算小歇十分鐘。
手機突然彈出一條新消息。
【宋行舟】:東西收拾得怎麼樣了?需要我幫忙搬的那天提前告訴我,我把車開過來。
裴雨盯着那條消息看了三秒。
她沒有立刻回複,而是先咕嘟咕嘟喝完水,然後放下杯子,才慢吞吞地打字。
【裴雨】:今天剛打包廚房區。進度還行,不耽誤。謝謝啦,真要用上你車我會提前跟你說。
她本想打完這句就放下手機,結果看到“正在輸入……”三個字一直跳了三秒,像某種無法預測的節奏。
【宋行舟】:好。你那邊天氣最近降溫了,别太晚收拾,早點休息。
“……”
裴雨坐在箱子上,低頭看着手機,又有點哭笑不得。
這人就是這樣,說話像杯熱牛奶,平淡但溫吞。
哪怕你凍得牙齒打顫,他也不會主動說“我給你買點熱的”,而是默默在旁邊推來一杯放好了溫度的東西,等你自己去接。
她收起手機,忽然想起剛才她媽問的那句:“是不是房東是個年輕男的?”
她居然沒敢回答。
不想撒謊,也不想承認。不是因為有什麼羞于啟齒的東西,而是她自己也還沒想明白。
宋行舟到底是個“剛好出現的人”,還是個“特地等她的人”?
她現在真的說不清。
不過眼下還是先收拾完這幾個紙箱再說吧。
她一邊給打包箱寫上“雜物/廚房2”一邊小聲嘟囔:“先搬家,别動情。”
這才是大女主該幹的事。
周一上午十點半,辦公室的空調剛開始給力,裴雨正喝着咖啡,準備慢悠悠地把OA系統裡的待辦清一清。她的心思還飄在周末的打包節奏上:客廳收了一半,卧室的抽屜還沒清理,廚房的調味瓶要再買兩個專用紙箱,另外,她還得提前聯系搬家公司定好搬家日期。本來她想一個人搬,但眼看着東西越來越多,這個想法顯而易見的不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