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時候,人不被逼到一定份兒上,都不會知道竟然有那麼大的潛力。
倒計時,還有二十天。
裴雨把日曆上原先用紅筆畫的圈重新描了一遍,又在旁邊加了一個感歎号。
比起上周還在拖延的自己,她這幾天像突然開竅了似的,一天能看三到五套房,看圖、打電話、約看房、跑地鐵、評估采光與通勤時間,每一個步驟她都熟練得像剛換了芯片的房産中介。
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果然人一旦被逼到懸崖邊,就能爆發出驚人的戰鬥力。”她在朋友圈發了一條圖文動态,配圖是自己用租房App截圖标記的十幾個備選小區位置圖,評論區裡有朋友驚呼她“這效率比轉正報告都快”。
她苦笑了一下:誰不想效率高點,隻是以前沒到“必須快”的時候罷了。
當然也不是沒有焦頭爛額的時刻。
比如某天她看中了一套房源,價格合适、戶型規整、陽台朝南,她已經腦補好入駐後的收納布局和窗邊植物的擺放順序。結果去看房當天,房東臨時改口,說“剛有人先交了定金”。
她站在小區門口,風大,手機熱得發燙,天色灰沉沉地壓下來,像一塊濕毛巾捂在鼻子上。
她差點原地破防。
可轉念一想,這已經是自己第十三套錯失的房子了,好像也沒什麼好氣餒的了。她回到地鐵站,坐在冷冰冰的塑料椅子上,又打開App,照舊點開地圖,一點點拖動、縮放、比價。
她的同事前幾天退租回老家了,辦公室頓時空了一半,更顯得屋子冷清。屋角落下的暖光落地燈照着她辦公桌上的标簽紙,像是時時刻刻在提醒她“你很快也得離開”。
于是她更拼了。
每天上午用空隙時間篩選房源,中午抓緊時間打電話預約看房,下班後直接趕地鐵,一天吃飯時間不超過十五分鐘。她連回微信的頻率都下降了,宋行舟也像是察覺到她忙得厲害,隻偶爾問一句“今天跑累了嗎”“晚上吃飯了嗎”,沒有多追問。
她挺感激這種“沒追問”的。偶爾看着他的對話框發呆,會想到之前他說過的“有套空房你要是真找不到可以先住”,也許那時候她就該順水推舟地答應下來,那現在就能在屋裡悠哉喝茶不用折騰了。
可她還是嘴硬。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矜持還是别扭,總之就是不太想走得太近。尤其在這種節骨眼上,她實在沒有餘裕去處理太複雜的人際關系。
不過說到底,她還是記得宋行舟曾推薦過的那一片區域。
“我住的這片其實還行,租金不算高,生活方便,晚上挺安靜的。”
他上次說這話的時候,她其實沒太當回事。
可某天晚上,她無意間刷到一個新房源,價格剛好在她接受範圍内,小區是個十八年左右的老小區,裝修簡單但幹淨,陽台超大,最關鍵的是——圖片最後一張露出了不遠處那座她有點眼熟的圍牆。
她往前翻了翻聊天記錄,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不就是……宋行舟住的那一片?
她下意識地把房源收藏,又下意識地打開地圖确認地址。
離地鐵大概八分鐘步行,有菜市場、有便利店、有24小時藥店,樓下還有一家小飯館,名字叫“馬師傅米粉”,她記得宋行舟發過一張“單位加班晚飯”的米粉圖,就是在這兒。
她看着地圖,心跳忽然有點不自然地跳了兩下。
然後又迅速把地圖縮小,假裝自己隻是路過而已。
那天去看看小區環境是周四晚上,下班時天還飄着毛毛細雨,她帶了傘,但最後沒撐。她穿了一件淺灰色的風衣,踩着運動鞋,順着小區的編号一路往裡走。
小區的道路兩邊種着梧桐樹,枝葉交錯,地上落了一地碎雨花。樓道很老了,但樓下鄰居家門口有花草,樓道牆面雖然泛黃,卻貼着剛換的防盜門。她站在樓下的時候,甚至聞到一股熱飯菜的味道,不知道是哪戶人家的鍋正好揭開。
裴雨走進樓道裡四處看看,很快做了筆記,然後走出門,在樓梯口站了一會兒。
她沒立刻下樓。
她忽然想到,自己現在……就站在宋行舟住的片區。
不是他樓下,但也就隔着幾排樓的距離。
她忽然有點緊張。
明明是個千萬人口的大城市,她卻第一次産生了“世界真小”的錯覺。
下樓時,她有點心虛地繞了條遠路,生怕一拐彎就碰見他——甚至連地鐵站都特意避開他以前發圖中出現過的公交站口,像個做賊心虛的人。
等走出小區,她才慢慢松口氣。
她沒有立刻決定要不要租這片小區的房子。小區條件不錯,地段也合适,但她總覺得自己會被這“重疊的生活範圍”困住——哪怕兩人從未有過過分的關系,這種心理也不是說消就能消的。
可她也沒把房源删掉,仍舊保留在“備選”文件夾裡。
那天晚上,她打開了家裡的空調除濕功能,看着機器低鳴運作,幹燥的空氣漸漸替換了窗外的潮濕。她靠在沙發上,翻着在小區拍下來的幾張照片,看着照片裡的晾衣架有點出神。
手機屏幕忽然亮了一下,是宋行舟發來的消息。
【宋某人:你今天朋友圈發的小區地圖,左上角那塊紅色圈出來的地方,和我家這一帶有點像?】
她盯着那條消息看了一會兒,裝傻回了一句:
【裴雨:啊?我也不太清楚,我就亂标的。】
然後默默關了聊天框,像個偷偷摸摸潛入别人的世界又被人撞見的小偷。
自從發現宋行舟所住的片區租金合理、生活便利,又莫名讓她有點安心感之後,裴雨的地圖搜索範圍就開始“悄悄”往那邊偏移。
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