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你讓我在暴雨天沒那麼糟心。”
他也看着她,眼鏡片上還挂着幾滴水,但他的笑意卻清澈幹淨。
“我也謝謝你。”他說。
“為什麼?”
“謝謝你剛剛笑我。”
她忍不住笑出聲,眼裡泛起一點亮光,像被雨洗淨的街道,在暮色中微微發光。
暴雨還在下,風吹得便利店門口挂着的塑料門簾嘩啦啦響個不停。
空氣裡彌漫着濕冷和泡面熱湯混合的味道,裴雨捧着熱可可靠在貨架邊,整個人逐漸放松下來。她看着窗外模糊一片的街道,又瞥了眼身邊仍濕漉漉的宋行舟,心裡忽然冒出一個念頭:如果在這種天氣裡,身邊的人是讨厭的,那真的會變得很難熬。
可眼下這個人……她不讨厭。甚至還挺輕松的。
她本來以為他們上次匆匆分别,算是結束了在這個城市的緣分。
可現在,風雨中他濕淋淋地出現在她面前,還遞給她一杯熱可可,說了一堆又無厘頭又貼心的話,她竟然沒有想逃走,反而覺得像是……一場不打招呼的久别重逢。
宋行舟喝完最後一口包子湯汁,把垃圾丢進垃圾桶,轉頭看着她。
“欸,既然我們這麼有緣分。”他說,聲音不大,但正好蓋過了外頭的風聲,“要不……加個微信吧?”
裴雨愣了一下,沒立刻回答。
但她下意識地看了他兩秒。
宋行舟沒有催,隻是站在那裡等着,姿态自然、放松,不急不躁。他這會兒頭發已經幹了一半,額前還貼着幾縷濕發,但眼神幹淨得像是一張白紙。
他不像在追求什麼,隻像是單純地希望和她有個聯系方式。
“也行。”她笑了,幹脆地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我掃你。”
“你掃我?好啊。”他熟練地打開了二維碼頁面,手機屏幕上那熟悉的黑白方塊一閃一閃地亮着,像個靜靜等她靠近的邀請。
“宋行舟。”她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對。”他點頭,“就是‘行船不誤打槳人’的那個行舟。”
她笑了笑:“你這名字還挺有詩意的。”
“我爸媽當年給我起的時候,大概以為我以後能當海軍。”
“結果你去了電廠。”
“對,還在魔都電廠。”他說,“水陸空都不挨邊,偏了八百裡。”
她笑得更大聲了。
微信加上之後,她點進他的朋友圈,發現他沒有屏蔽。上面沒發什麼自拍,最多的竟是淩晨拍的廠房夜景,幾張模糊的城市燈火,還有一次下雪天的早班巡檢照。
“你朋友圈怎麼這麼樸素。”她一邊看一邊笑,“像企業内刊。”
“那你等着。”他說,“為了你,我打算從今天開始,認真做人,走溫暖系帥哥路線。”
裴雨愣住,然後又笑。
她很久沒有這樣笑過了。
這一年她經曆了太多不順心的事,從和宋行舟第一次認識時的糟心,到房東突然不再續租,再到公司忙得腳不沾地、看房總是被放鴿子……生活像一根繃緊的弓弦,随時都可能崩斷。
可現在,在暴雨中,在這個便利店的燈光下,宋行舟用他一貫的平常語氣、笑着說要“走溫暖系帥哥路線”,她居然真的覺得心裡暖了一點。
“你還真挺有意思的。”她脫口而出。
“你是第一個這麼誇我的人。”他說,“别人都說我太悶了,不會說話。”
“那是他們不懂得欣賞。”她咬着吸管,說得一本正經,“我要是再年輕個五歲,說不定已經開始主動追你了。”
他看了她一眼,眼神笑意深了些:“你現在也不老啊。”
“那不一樣。”她聳聳肩,“現在我看男人都是實用主義優先,租房能不能一起分攤、誰做飯、誰洗碗、誰倒垃圾,才是重點。”
宋行舟挑眉:“那我還挺符合你标準的。我做飯、做衛生、夜班還能順帶檢查水電煤,簡直是多功能合租室友。”
“得了吧,你才剛認識我就要跟我合租?”
“那不然我們多聊聊?”他聲音輕輕的,帶着一點揶揄。
裴雨沒再說話,隻是看着他笑,覺得空氣裡都是一股輕松自在的意味。
外頭雨還在下,便利店廣播忽然放起了周傑倫的老歌《晴天》。
風從門簾縫隙裡鑽進來,帶着雨水的潮意,但她不覺得冷了。
她低頭刷着手機,發現宋行舟已經換好了微信頭像——是一隻站在雷雨中的企鵝,被淋成一團毛球,縮着肩膀露出兩隻圓眼睛。
“你頭像換得挺快啊。”
“寓意深遠。”他說。
“寓的什麼意?”
“風雨中見真情。”
她又忍不住笑,心裡卻浮出一種陌生的溫柔——好像,久違地,有人正試着走近她。
不張揚,不劇烈,隻是順着一場雨,輕輕地靠近。
那晚風雨沒有停,地鐵全線暫停,她也沒能及時回去。但宋行舟陪她坐在便利店靠窗的長凳上,兩人一起分了一桶泡面,看着外面街道水花翻滾。
她忽然覺得,生活好像沒那麼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