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的天,說變就變。
早上還陽光明媚,熱得她出門都沒帶傘。到了下午四點多,天突然黑下來,像一張濕透的毛巾狠狠蓋在城市的頭頂。
風刮得路邊的樹枝嘩啦啦響,裴雨在辦公室裡看着窗外的雨幕,從細密的雨絲變成了傾盆大雨,嘩啦啦地砸在窗玻璃上,像有人從天上猛地往下潑水一樣。
她看了一眼時間,下午五點半,還有半個小時就該下班。
“你還不走嗎?”隔壁的同事收拾好電腦,“台風要來了,氣象局剛發預警,地鐵都快停了。”
“我得等個文件,上頭催得緊。”裴雨歎口氣,眼神落在電腦屏幕上還沒寫完的彙報郵件上,“我盡快弄完,晚點走。”
等她把所有東西處理好,天已經黑得像晚上八點,雨聲劈頭蓋臉地砸下來,風把辦公室大門外的宣傳闆吹得哐哐作響,像有人在拼命敲門。
她把電腦塞進包裡,撐着别人的傘沖出辦公樓,在馬路邊站了不到五分鐘,傘骨就被狂風刮得變了形。
“地鐵真的停了?”她擡頭看着天,暴雨像在她臉上打巴掌,根本睜不開眼。
無奈之下,她躲進了公司對面的便利店。小小的門臉裡擠了不少人,都是來避雨的上班族,有穿高跟鞋的白領、有快遞小哥,還有幾個穿着校服的高中生,擠在靠牆的地方嗑瓜子打遊戲。
裴雨站在靠近門口的冰櫃旁邊,渾身被風雨打濕,白襯衫貼在身上,頭發也濕哒哒的。她低頭看手機,新聞提醒正在瘋傳:【台風“銀霞”已升級為強熱帶風暴,預計今晚八點登陸華東沿海……】
她咬咬牙,打開了外賣軟件,想點個熱湯喝。
“要不要杯熱可可?”
一個聲音從左邊傳來。
她擡起頭,愣了一秒。
——宋行舟。
他站在便利店門口,渾身濕透了,黑T恤貼在身上,頭發滴水,眼鏡被雨沖得模糊不清,半張臉藏在水汽裡。他一隻手舉着雨傘,傘布早已被風扯得變了形,另一隻手伸出來,遞着一杯冒着熱氣的可可。
“你、你怎麼……”裴雨接過那杯可可,有些反應不過來。
宋行舟放下傘,濕漉漉的身影擠進了人群,一邊拿紙巾擦眼鏡一邊說:“我剛下夜班回家,結果電廠那邊說有設備可能受風雨影響,讓我再跑一趟,結果就這樣了。”
他一邊說一邊眨眼,鏡片太模糊了,根本看不清。
“你這造型……”裴雨看着他狼狽又不失認真地擦着眼鏡,忍不住笑出了聲,“像電視劇裡那個被女主甩了還死撐的男配。”
“我這麼慘還被你笑。”他苦着臉,一臉“我太難了”的表情。
裴雨忍着笑,從自己包裡翻出一張幹淨的紙巾遞過去:“你來避雨?”
“嗯,路邊看見你在便利店裡,一眼就認出來了。”他接過紙巾,繼續擦着頭發,“你也被困住了?”
“本來早點走就好了,可公司臨時有活,拖了點。”
兩人一邊說一邊往店裡角落挪了一點,避開風口。
宋行舟咬了一口熱包子,又遞給她一個:“剛蒸出來的,不嫌棄的話一塊兒吃?”
“我還真挺餓的。”裴雨接過,低頭咬了一口,包子皮軟乎乎的,裡面是蘿蔔絲的餡,熱氣騰騰地沖進胃裡,讓她整個人都緩過來一點。
風聲雨聲持續不斷地灌進來,外面天黑得像傍晚十一點,但便利店裡燈光暖黃,小小的空間裡竟也多了些不真實的溫柔感。
“你家遠不遠?”她問。
“二十分鐘路程,估計要等雨小點才敢動身。”他頓了頓,又看向她,“你呢?”
“我也不遠,可剛剛那風一吹我傘都快翻了。”
宋行舟笑了:“我覺得我們再出去,就得成都市漂流賽了。”
她低頭笑了笑。
兩人就這麼靠在貨架旁站了一會兒,偶爾有人推門進來,帶進一身風雨和哆哆嗦嗦的咒罵聲。
裴雨覺得這時候竟也有點慶幸,自己沒早一步離開。
她看着宋行舟手腕上斜挂的工牌:“XX熱電廠”,她忽然意識到他的工作性質。
裴雨擡起頭問:“你每天都倒班,很辛苦吧?”
“習慣了。我們那行沒辦法,城市不停,我們也不能停。”他語氣很平淡,帶着一絲理所當然的堅定,“其實比起你們這些在辦公室裡的白領,我過得倒沒那麼複雜。你們看起來都像戰鬥力全開的人。”
“我們隻是沒辦法停下來。”她咬了一口包子,笑了笑,“不然就會被替代。”
“你挺有趣的。”宋行舟忽然說。
“嗯?”
“第一次見你那天雖然沒下雨,但你皺着眉沖出來,心裡卻好像在下雨,我當時心裡想,這姑娘八成遇到煩心事了。”
“我被房東趕了。”她吐槽,“然後最近又看了無數套房子,價格都貴得吓人,終于看中一套,結果房東簽約前反悔,轉手嚷别人住了。”
宋行舟愣了一下:“這……太倒黴了。”
“是吧?我現在都覺得自己八字不合。”
“要不要去我住的那邊看看?”他笑了一下,“我們那片房子雖然可能老舊一點,但租金低,生活方便,還有超市菜場。就是離你公司可能會稍微遠點。”
她一時沒回話,眼睛卻亮了亮。
他見她不說話,又補了一句:“我可以陪你看。”
窗外一陣雷聲炸響,照亮了便利店門前濕漉漉的水窪和翻卷的落葉。
便利店廣播忽然響起溫柔的女聲:【由于天氣原因,今晚本店将延遲閉店時間,請各位顧客注意安全,謹慎出行。】
裴雨搓了搓手上的熱可可杯,擡頭看了他一眼,輕聲說:
“謝謝你啊。”
“謝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