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介邊帶她看邊說:“房東是退休老夫妻,孩子定居國外,他們平時就住在郊區别墅,這套準備長期出租。你這樣的單身租客他們最喜歡了,不吵不鬧,幹淨利索。”
她看着廚房瓷磚上的小花紋,還有櫥櫃門角落的磁鐵挂鈎,忍不住笑了。
這間房像是專門等着她出現一樣。
“租金多少來着?”她再次确認。
“一個月五千三,押一付三。”中介比了個“ok”的手勢,“在這個地段,撿漏了。”
她沒有再猶豫,點頭說:“那就簽吧。”
“好,我現在聯系房東,看能不能明天上午簽合同,你中午過來一趟行嗎?”
“行。”她毫不遲疑,“身份證複印件和工資單我都可以提前發。”
從中介那裡出來,天開始放晴。她走在小區外圍的林蔭道上,風從樹梢拂下來,卷着微微的草木香。
這大概是她近幾個月來第一次笑得這麼自然。
她一邊走一邊給朋友發消息:“我終于找到房子了!”
那頭的朋友秒回:“天呐,你太厲害了!簡直打怪升級成功!”
“房子真不錯。”她附上一張陽台的照片,光影明亮,“像個有出口的日子。”
第二天早上,她一邊開會一邊等中介的電話。她甚至連合同的打印紙都準備好了。
會議剛結束沒兩分鐘,她的手機亮了。
她毫不猶豫接起:“喂?”
“裴小姐,抱歉啊……”中介的聲音透着一絲不自然,“剛剛房東打電話來說,這套房子不租了。”
“……啊?”
“他們的親戚突然要回國,臨時決定先住一陣子。”中介頓了頓,“我也很意外,真的,他們昨天還說沒問題的。”
“昨天我們不是說好簽合同了嗎?”她的嗓子在發緊,“我什麼資料都準備好了,今天就能簽的。”
“我理解,我真的理解你的感受。”中介語氣裡帶着敷衍的歉意,“但房東臨時變卦,我們也沒辦法控制……”
她一下子站起來,椅子在身後刮出刺耳的一聲。
“我已經把其他房子都pass掉了。”她的聲音開始顫,“這套是我唯一看上的,你現在告訴我他們不租了?”
電話那頭安靜了兩秒,中介低聲說:“要不我再幫你留意别的房源?”
裴雨沒說話,隻是“啪”地挂了電話。
她站在會議室外的陽台上,風吹得臉發疼,身後是忙碌嘈雜的辦公室,鍵盤聲、對話聲、打印機咔咔作響。
她一動不動地站了很久,胸口起伏越來越快。
一股莫名其妙的憤怒慢慢爬上來。不是針對房東,也不是中介。
是這個城市,是這荒謬的規則,是她明明遵守着每一條規矩、努力工作、誠實租房,卻連“住在哪裡”這種基本生活權利,都可以被随意撤銷。
她把合同文件扔進回收箱,手指用力到發抖。
那天晚上,她加班到八點。
打卡的時候同事問:“你租房的事搞定了嗎?”
她勉強笑笑:“還沒。”
“唉,現在租房真難,我朋友也在找,說好一點的房子都得靠搶。”
“我不是沒搶到,”她的語氣已經平靜到近乎麻木,“我是被反悔了。”
“啊?”
“都談好了,他們突然說不租了。”
同事愣住了,過了幾秒,才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也許……再看看吧,總會有合适的。”
她點頭。
是啊,總會有合适的。
可那得在她再一次從頭開始、再一次耗時間、再一次去奔波之後。
她拖着腳步回到家,盯着滿屋子的紙箱和收拾了一半的行李,突然鼻子一酸。
這個城市太大了,大到容得下無數高樓,卻小得裝不下一個她。
她想,自己不過就是想找個地方安安穩穩地活着,怎麼就這麼難?
那天晚上,她關了手機,不想再接任何電話。連外賣都沒點,隻是倒了一杯熱水,抱着毯子坐在沙發裡,聽着窗外雨點打在玻璃上的聲音,眼神空洞。
她一整晚沒怎麼睡。
夢裡,她又回到了剛畢業那年,拎着兩個行李箱來到魔都火車站,一路拖着箱子走過地鐵走廊,累得滿頭大汗,卻滿眼都是光。
那時候的她,以為努力就能有結果,以為拼盡全力就能留住一席之地。
現在她終于明白了,現實不會因為你努力就松口;它隻是在看你什麼時候崩潰,什麼時候放棄。
但偏偏她又是那種,怎麼都不肯服輸的人。
第二天清晨,她重新打開手機,屏幕上是中介昨晚發來的新消息。
【我們有新一套房源,位置比昨天那套差一點,但價格便宜些,要不要看看?】
她盯着那條信息看了很久,然後緩緩打字:
【先發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