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是在人民廣場地鐵站的出口。
“你一個人沒問題嗎?”裴雨還是有點不放心地問。
宋行周點點頭:“我在這附近住,打車回去很快。你放心吧,今天謝謝你了。”
“我還以為你會說‘下次請你吃飯當謝禮’那種套話。”她笑着打趣。
“那你願意聽嗎?”他微微側頭,眉眼裡透着點狡黠,“說了你願意再見我嗎?”
她噎了一下,沒想到他還挺會說話的。宋行周看起來斯文得像個學究,聊起天來卻比同齡人還要松弛。
“看我心情吧。”她扔下一句,又笑,“快回去歇着吧。”
目送他離開,她才忽然意識到,自己原本低壓運轉一整天的心情,居然因為短短十幾分鐘的對話而輕盈了不少。
地鐵口的風還是悶的,但她腦子裡那點焦灼感卻意外地散了。
她随手在地圖上搜了一下“人民公園”,鬼使神差地點下了“路線”。她知道那地方,一直知道——魔都相親角的發源地,神州大地最著名的“父母市場”。
她隻是……突然有點好奇。
也許,是宋行舟那句“現在年輕人不焦慮才奇怪”讓她想看看,那些讓她焦慮不安、被迫面對的人生節點,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人民公園傍晚時分人還很多。
夏末的天還沒完全暗下,林蔭道邊撐起了一排排遮陽傘,傘下是一塊塊手寫的或打印的白紙,整齊貼在折疊椅背上。人們或站或坐,神情專注,一邊打量着“資料牌”,一邊跟對方交換着手機照片。
“女,1992年生,海歸碩士,現供職外企,有房有車,要求男方年薪百萬元以上。”
“男,1989年,複旦碩士,體制内公務員,有房在建,父母退休公務員,尋魔都本地女。”
“女,1996年,未婚,165cm,本科,小學教師,父母教師家庭,要求對方戶口上海、名下房産清晰、已購社保滿五年。”
裴雨站在一棵樹下,半天沒有動。她以為自己已經算是很能接受“現實”的人了,但親眼看到這一份份像是商品說明書的“擇偶條件”,心裡仍泛起一陣異樣的不适。
她不是沒有見過人多的場景,也不是不知道“相親角”這個魔都特色的存在,但她沒想到,當自己真正站在這裡時,會有種無法融入的抽離感。
她被一位滿頭銀發的大爺拉着看了一張資料。
“這個,95年的,男孩子,人老實,在事業單位,自己攢錢買了套公寓,雖然小,但地段好。”
裴雨看了一眼,照片上的人戴着墨鏡,一臉嚴肅,身後是某個景區的大佛像。
“他……是你兒子?”
“外甥。”大爺頭也不擡,“你是95後的吧?看起來還挺精神,你在魔都工作?”
“嗯。”
“戶口是哪裡的?”
“西南那邊。”
“那父母是做什麼的?在老家有房嗎?你準備以後定居哪裡?”
裴雨像被投了個速答題本,一時間都不知該先回答哪個。她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嘴角挂着一點客氣但有些僵硬的笑。
“我隻是來看看。”
“看看也好!看看了解行情嘛。”大爺似笑非笑地眯着眼,“現在95年都不小了,女孩子别太挑,你看那些90後在這邊挑了好幾年,還不是最後将就找了個……”
話沒說完,裴雨已經不動聲色地挪開了腳步。
她沿着林蔭道繼續往前走,想要從“遊客”變成“參與者”,起碼坐下來和幾個大媽聊聊天。她找了一個角落,坐在長椅邊,身邊是一位中年阿姨,正在和另一位交換相親對象的微信二維碼。
“你那個上次相的公務員怎麼樣?”
“不行,太木讷了,而且父母還是二婚。”
“哎呀現在能找到個有房有編制的,性格就睜隻眼閉隻眼吧。”
“那你家姑娘肯定不肯。”
“我家小雨脾氣拗,不肯就算了,反正我能替她多看看。”
“小雨”這個詞像一根針紮進裴雨耳朵。她回頭看了那位阿姨一眼,不禁心想,會不會所有來相親角的母親都叫自己的孩子“小雨”、“小甯”或者“小辰”?
她鼓起勇氣轉過身,對那位阿姨笑了笑:“阿姨,我是97年的,還沒結婚。”
對方愣了一下,随即熱情起來:“哎呀,那你要不要把條件寫一份?這邊有打印的地方,也可以手寫,我給你介紹幾個我認識的男生,條件都不錯,都是本地人。”
“我……沒有資料紙。”
“沒關系,先說說條件?你做什麼工作的?月收入多少?有房嗎?有沒有貸款?”
裴雨頓了頓,緩緩開口:“我在外企做市場部經理,月薪兩萬多,沒有房,租的房子,自己一個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