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修仙問道講究資質,幽都引路人也講究,而且要求更為苛刻。生前厲害,并不能一定成為引路人,更何況大多數修士屍解時會選擇散靈,不入幽都。”
“那若是遇上大型戰事或是疫病流行,幽都豈不是……”
“這個不用擔心,修真界内各大大小小宗門屆時都會全力支援幽都。”
“噢噢。”
趙珣問道:“我看青君會禦劍之法,他生前應該是劍修?”
席則點了點頭,“青君的身份修真界内一直沒有定數,隻知道是出自劍宗,具體是哪家劍宗的哪位弟子,就不清楚了。”
許錦池道:“他能成為引路人,還執掌法印,生前一定天資卓越……這樣的人最後也不能脫離生死麼?”
席則微怔,歎道:“長生太難了。”
修仙問道是一個漫長求索的過程。雖然每提升一個境界,壽命相比凡人就會增加很多,但是想要真正長生,與天地同壽,需得感悟大道,蛻骨化繭,最終與天合道,飛升成仙才可以。而大部分修士終其一生,别說悟道了,化神一關就走得極其艱難,更别提還有結丹都一再失敗的人。
縱覽修真界飛升曆史,飛升之人其實不算少,可算到近處,三千年内隻有一位仙尊飛升——玄天劍宗立派以來最為驚豔卓絕的驚雷仙尊。
除此外,仙門百家竟無一修士可成。
衆人的情緒瞬間都沉寂了下來。
投身修行,磨砺道心,為的就是有朝一日飛升成仙,長生不死,然而……
席則安慰道:“你們還早着呢,這才多大年紀?以後的機遇難說,也許你們就是下一個悟道大乘,飛升成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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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修整一番,打算回鎮上看一眼。
與來時差不多,整個鎮子空蕩蕩,張家族地曆經一場大火,無一生還。
縛靈最終放棄了屠滅全鎮,散姓小戶幾乎全部存活,但是張家這些年幹的事已全部揭露,神女們曾經經受的痛苦被世人知曉,山神娶親徹底成為過去,永不重啟。
活下來的人們已經在組織人手,準備去救援那些“外嫁”以及外出不歸的神女。
晚上,衆人還是宿在原來的客棧,掌櫃的明日要啟程去找女兒,送了他們不少好酒。
試煉到此,已經可以算作結束。
席則慷慨地告知了試煉評分,除了尹叢雲因使用了岩心琉璃,分數稍低以外,其餘四人的分數應該都在本次試煉前列。
考慮到大家的傷都需要好好調理,席則也打算明天一大早就啟程,帶大家回山。
深夜,不知是亢奮,還是别的什麼,五人都沒睡,排排坐在屋頂上看月亮。
看得久了,五人又搬了酒出來,一人分了一杯,借着月色,漫無邊際地說起各種雜事。
許錦池前頭還因為岩心琉璃的事十分消沉——席則并不管到底誰用了岩心琉璃,或者說,他和尹叢雲已經達成共識,拒不接受許錦池評分調換的請求。後頭酒喝多了,他就開始哭,抱着尹叢雲哇哇哇地大哭,怎麼勸都不好使。
柳绾绾喝得暈乎乎了,忽然想起那幅畫像,嚷道:“我們還沒找那個小姑娘呢!”
于是不堪許錦池哭聲攻擊的衆人利索擺了陣,尋找畫中人的蹤迹。
本來沒抱希望,結果方向顯示,就在東南境,距離此地大約一千一百多裡地。
“……要去麼?”
“去吧……”
這一瞬間,衆人都想起了陰咒凄厲的呼喊——他要離開這裡,他要去見她。
毫無疑問,陰咒就是那名被張家誣陷渎神的子弟,死後被神女們束縛在山神廟内,當作神女們的鬼氣來源。如今神女們大仇得到,他也入了幽都,餘下這幅畫像,無人問津。
“去!找到她!帶她回家!”
回去睡覺時,趙珣偷偷問了尹叢雲意見,他還記得尹叢雲很擔心那位傀蝶主人,如果去尋找畫中人,指不定要耽擱多久。如今試煉已經結束,尹叢雲先行回去也沒什麼。
尹叢雲并未糾結,他就算現在馬上回去了,也還得想辦法怎麼繞過紀道臨去觀月,況且單人回去太紮眼,更不好脫身,還不如在找人的路上慢慢想。
第二天,五人一同向席則說明情況,席則也沒反對,四月期限還早,回到山門,除了基礎修煉暫時也沒有其他事情可做。
席則布置了雙面傳送陣,提醒五人注意安全,他并不打算同行,而是留在鎮上幫忙處理神女的後續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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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方向隻是大概,傳送陣便隻是比照着距離随意定了個位置,他們沿路找去,花費十餘日,才在一處偏遠的城鎮找到線索。
五人在街上奔走,跟人打聽畫像上的姑娘。倒是好找,姑娘長得漂亮,沒問多久便有人說認識,接着就帶人往一處府邸去。
但并未進府,而是繞後去了角門,一個忙着搬貨的雜役看到他們,高聲喊道:“你們是誰?”
引路人上前解釋了一番,雜役疑惑中點了點頭,“那你們等一下,我去叫她。”
趙珣給了引路人一些錢财,引路人高高興興接過先走了。
柳绾绾眼巴巴守望着門口,“怎麼還不出來?我們可以進去等麼?”
話音剛落,一個頭發花白、腿腳不是很便利的瘦弱老奶奶,擦洗着滿是油污的雙手,跟着雜役走了出來。
看見陌生的衆人,老奶奶有一瞬間的驚慌,顫聲道:“你們是誰?找我幹什麼?”
柳绾绾茫然,舉起畫像,“奶奶,我們不找你,我們找她。”
雜役道:“是她,張秀芝,你們要找的人就是她。”
“啊?”
雜役解釋道:“鎮上曾經有名的花魁嘛,大家都認識,不過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喏,如今她就是這個樣子咯。”
五人皆是一怔,原來已經是那麼久以前的事情了。
奶奶卻突然激動起來,“又想賣我,又想賣我!我不走!我哪裡都不走!”
她悶頭要往外沖,雜役當即跳起,揪着她往回拉,裴竹反應更快,一手掐住雜役,一手挽住奶奶胳膊,冷聲冷氣道:“别動!”
雜役被吓得愣住,但馬上也硬氣起來,“這是我們府裡的婆子,你們想幹什麼?張婆!你又想偷跑?是不是又想挨打?”
老奶奶渾身發顫,卻是再次拼了命往外掙,裴竹一時竟沒拉住,老奶奶一頭撞上了尹叢雲。
少年人像一堵牆,她推不動,跑不掉,隻能驚叫起來,“别抓我,求你們了,别抓我。”
尹叢雲抿了抿唇,半蹲下身,扶着她,輕聲道:“張秀芝,不要害怕,我們是來接你回家的。”
老奶奶不語,視線落到柳绾绾手中那副畫上,良久,她遲疑地問道:“是不是……我哥哥張文博托你們來找我的?”
“……對,是他。”
老奶奶霎時落下淚來,“我等了他好久,他去哪裡了?”
尹叢雲安慰道:“他在來找你的路上,出了些意外,可能……你還要再等一等才能再見到他。”
“真的?!”
“嗯,他年紀大了,腳程慢,所以我們先來告訴你一聲。”
老奶奶擦了擦眼淚,哽咽道:“我還以為他不要我了。”
當年被選為神女送上山侍奉山神,哥哥答應要帶她遠走高飛,她滿心盼着、等着,不成想什麼都沒等來。
她被關在住所中受盡折磨,最後被賣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被迫成為花魁。一度想跑,卻被打斷腿,從此小心翼翼地活着,依舊等着哥哥來救她。
一轉眼,竟已經是一輩子。
柳绾绾上前安撫她,“怎麼會呢,他最舍不得你,拼了命要來找你。”
“好好好,他慢慢來,我慢慢等,我不着急,我一點都不着急。”
“嗯,再等等吧,你們一定會再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