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山那日，天氣不太好，小雨淅淅瀝瀝，到處都隔着一層霧。
距離試煉結束，還有些時日，他們算提前歸來，多了好幾日的閑暇時光。
不過暫時不能随意外出，等所有試煉弟子歸來後，馬上會進行評分排名，排名高低将決定之後的修煉如何安排。
五人各回峰上，尹叢雲原想陪着許錦池去明輝峰，但許錦池堅持這事自己處理，于是趙珣等人也不着急回去，一起在明輝峰下等着許錦池。
大約等了半個時辰，許錦池眼眶紅紅的出來了。
與漆明其實沒什麼好談的，許錦池此前已經被單方面通知過許多次，試煉結束後自己會迎來什麼結果。現在評分好看，還超出尹叢雲許多，漆明所想的也是紀道臨能不能再将許錦池收入門下。
“我拒絕了。”
許錦池吸了吸鼻子，“我說，如果師父始終抱着這樣的打算，那幹脆把我除名，我誰也不拜，我自己修行。他可生氣了，還想揍我。”
尹叢雲眉頭一皺，“揍你哪兒了？”
“沒，沒揍上，他讓我滾，說以後不管我了。”
趙珣道：“那你……要回家族去？要不來我們峰上吧，我們道君挺好說話的。”
柳绾绾也說道：“我們這邊也可以，就是女孩子多，錦池你要是能接受，我現在就去找秀秀長老幫你安排。”
許錦池連連搖頭，“不用，師父雖然生氣，但是沒說要将我除名，我現在還是明輝峰的弟子……我……”他埋低了頭，小聲道：“我還是想留在明輝峰……”
“這……”
三人互相看看，搞不明白許錦池這是什麼情況。
“那就按你的想法來，”尹叢雲摸了摸許錦池的腦袋，“但是，如果你遇到什麼困難，一定要及時找我們，五個人總歸是辦法多的。”
三人便道：“也行。我們随叫随到！”
許錦池擦幹淨眼淚，努力笑了笑，“嗯，多謝。你們先回去吧，我這兒沒事了。”
“好。”
五人就此分開，各回峰上，尹叢雲一人撐着傘往長明峰走，走着走着，路線開始微妙地偏移。
四下皆無人，漫天雨霧又遮擋視線，尹叢雲偏移得更加明顯，此刻他的目的地隻有一個——觀月峰。他要去看燕漓，這是唯一的機會。
雨越下越大，聲聲繁複，尹叢雲悶頭往觀月而去，轉過一個拐角，忽然看見十三。
十三一手撐傘，一手還挎着個食盒，見他出現，興奮地大力招了招手，随即小跑着沖過來。
“師兄，你回來了！”
“嗯……”尹叢雲應了一聲，眉頭微皺，問道：“你怎麼在這兒？特意接我？”
十三點點頭，“仙尊吩咐的，本來說去山門接師兄的。”
“師尊呢？”
“在靜修，估計入夜才會結束。”
十三掀開食盒，拿了一個熱乎乎的肉餡餅給尹叢雲，“仙尊說不用等他，師兄現下想做什麼都可以，隻要晚上記得回長明就行。”
尹叢雲一口餅還沒咬下去，愣道：“真這麼說的？”
十三撓了撓頭，“是呀，仙尊說你可能不會第一時間回長明，叫我最好去山門等你，如果錯過了，就來這裡等。嘿嘿，果然在這兒等到師兄了。”
尹叢雲一頓，被拿捏了……師尊就是師尊，什麼都算得清清楚楚。不過，這也意味着燕漓應該無事？
傀蝶就像紮在他心裡的一根小刺，即便私下反複向席則求證過，化神境界的道君□□強橫，不可能受到多麼嚴重的傷害，他依舊懸着心，不敢放下。
此刻，他真真正正地松了一口氣，眼角眉梢都帶了一絲笑意。
十三打量着尹叢雲的表情變化，問道：“師兄是有什麼事要做麼？”
尹叢雲點點頭，将吃的放回食盒，“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你先回去吧。”
“那晚飯要預備什麼？我上午已經炖了湯了。”
“不用，我回來應該挺晚了，别等我。”
“噢，那我先回去了，雨天路滑，師兄仔細腳下。”
“嗯。”
-
大雨傾盆而下，山中霧氣越來越大，整個天色都灰蒙蒙的，觀月峰瞧着比往常還要冷寂三分。
尹叢雲踏上狹長山道，帶着風，擎着雨，慢慢靠近門樓。
不知是不是天氣的影響，距離門樓越近，原本歡欣的心情反而越發往下沉，他的腳步聲分明不重，落在耳中，卻似乎雷聲響動。
臨到觀月門樓下，尹叢雲摸了摸心口——心跳好快，快得不太正常。
他在緊張，因為即将見到燕漓而緊張不已。
尹叢雲深深呼吸，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
四個月沒見罷了。
如果不是曾永陵那次針對，他和燕漓又得是半年見不上一面。這和之前養好傷後偷偷去找燕漓的時候沒有什麼區别，隻是看看燕漓而已，看看燕漓是不是安好。
尹叢雲搓了搓臉，讓自己看起來更精神些，他先學着燕漓往傀蝶中注入了靈力，然後昂首走進了觀月峰内——咚，沒走進去。
沒關系，他早有預料，結界的通行判别無外乎兩種，一為靈力屬性，一為符文鑰匙。以前他能暢通無阻，應是依托傀蝶，現在傀蝶失效了自然進不去，但這段時間他可不是什麼都沒做，早就在研究如何開門。
一頓操作下去，尹叢雲再次往前——咚，梅開二度！
那一層薄薄的水幕紋絲不動，結結實實将他擋在了外面。
“怎麼回事？”
尹叢雲擡手摸了摸，又硬又結實，好像和以前的結界完全不一樣。他湊近了去看結界的符文，發現在原來的基礎上果然疊加了一種新的結界，符文構成相當複雜，個中走勢是他從未見過的，他甚至辨别不出這是哪一類結界陣法。
這必然是紀道臨的手筆。
……怪不得紀道臨放心讓他想做什麼做什麼。
尹叢雲抵着結界發愁，要回去和紀道臨交涉麼？感覺不會成功……過幾日就是試煉排名公布的日子，他馬上又要開始忙了……
雨越下越大，濺起的雨珠很快濡濕了尹叢雲的衣服，他毫無反應，依舊沉默地抵着結界，動也不動。
吧唧吧唧……雨霧中忽然出現了一大片紅色的小蘑菇，在漫天雨霧中擠擠挨挨地挪動。
尹叢雲眼睛倏地亮起，是燕漓的紙靈！
一大群巴掌大點的紙片人撐着同樣巴掌點的紅色小紙傘，你牽我拉，你拖我拽，在大雨中奔他而來。
尹叢雲蹲在地上隔着結界打招呼，“好久不見！你們不怕水啦？”
紙片人頗為神氣地轉了轉小紅紙傘，飛起一串水珠，然後才扭過身子給尹叢雲看——空蕩蕩的背後已經添了一筆朱砂，是避水符。
尹叢雲笑道：“變強了呀。”他敲了敲水幕，“那能不能放我進去？”
紙片人左右看看，無聲對望。
尹叢雲哀哀地叫道：“我想進去，讓我進去吧……”
紙片人費力地單手撐起傘，另一隻手互相拉着，左轉右轉，前扭後扭，在雨霧之中擺了個造型——此路不通。
“……”
尹叢雲一頭磕在結界上，沉默好久，才問道：“師哥最近怎麼樣？還好麼？”
紙片人很快擺了個新造型——好。
尹叢雲心下稍安，接着問：“師哥現在在做什麼？”
紙片人回——睡覺。
“那我明天再來，可以讓師哥等等我麼？我想見他。”
說完，尹叢雲又覺得明天再來不太現實，一旦回了長明峰，他去哪兒都可能，唯獨觀月不可能。
他摸了摸納戒，取出一袋東西——是一袋新鮮的青棗。
“這個是給師哥帶的，麻煩你們轉告師哥來取。”
袋子緊貼着結界放下，尹叢雲的傘也順勢支棱在了一側，免得雨水灌進袋中。
紙片人呼啦啦湊上來，隔着結界好奇地指指點點。
“拜托了，一定要記得轉告師哥來取。”
紙片人仰頭瞧了他一會兒，又擺出了那個此路不通的造型。
尹叢雲心裡一頓，緊張道：“難道師哥也不能出這個結界？”
紙片人集體點了點頭。
“……”
尹叢雲一時沉默，開始想要不然在這兒等着燕漓醒來？觀月進不去，東西又送不成，起碼得見一面……
但回長明峰可能就來不及了，他不想因為這樣細枝末節的事情，引得紀道臨可能對燕漓不滿……而且這麼大的雨，如果燕漓前來，極有可能受寒生病……
可是這是唯一的機會，錯過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