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則同意了。
這鎮子本就難以請到什麼道士和尚前來，現在又七人橫死，席則願意出面，張家哪怕覺得此前席則态度不端，應當也會暫時放下，最起碼，法事得做。
衆人兵分兩路，席則前往張老處，尹叢雲等人先去核查其餘三家是否為縛靈的束縛之地，再根據實際情況布置二分陰陽與引風陣。
實際情況比預想得要好很多，首先其餘三家都不是縛靈的束縛之地，核查途中也沒有再遇到縛靈。其次，張家并未強制要求屍體統一歸置，隻帶走了張老六等人的屍體。其餘三家都是散姓小戶，格外配合，屍體讓放在何處便放在何處，周遭要布置什麼就布置什麼，還順便告知了尹叢雲等人一些細枝末節的事情。
張老六家的縛靈确實曾是中選的神女，是奶奶輩。按規矩，神女侍奉期間若未得山神姻緣指引，遣返後便由張家負責供養，得合适的機會再安排婚事。多數會外嫁，少數會安排給張家本家之人或是鎮上的人，張老六家的縛靈當時年紀還挺小，隻侍奉了山神小半年便遣返，後被安排嫁給張老六的父親做小，新婚之日卻突然發瘋，混亂之中撞頭而死。
鎮子這麼空，一部分是因為惡鬼害命，一部分是确實有搬離的人，但也沒有什麼好下場，路途之中總是遇到意外，或遇山石崩塌，或遇狂風暴雨，零星幾人幸免于難，之後就沒什麼人敢再往外走了。
這個鎮子如今就像一座牢籠，裡面的人不敢出去，外面的人不敢進來，惡鬼肆虐，恐是想要屠殺殆盡。
布置完四家的陣法，衆人又挨家挨戶送去辟邪的平安符，一方面查探縛靈蹤迹，有鬼氣殘留的地方也布置了陣法，一方面借以統計目前鎮上的人數——大約還有四十餘戶，接近三百人。其中張家的人最多，占了一多半。
這些人若是能集結到一起，生氣總量完全足夠抵禦縛靈，再配合一些符咒法器，震懾陰咒也綽綽有餘。
另外，也提前驗證了此前尹叢雲的猜想——這鎮上死亡的人數确實不對。
全鎮的總人口大約是一千二百人，惡鬼之事還未鬧大時，有些散姓小戶早早搬離，大概四十餘人，期間鎮上不知是不是正常死亡的人數有一百出頭，明确死于非命的約有七十人，後來大規模搬離遇害的人比較多，有兩百之餘。
統計可能有遺漏，但即便滿打滿算，也少了差不多兩、三百人。
中途休憩，尹叢雲繼續完善鎮子的簡略地圖，趙珣在一旁看着，說道：“我們漏算了神女，如果加上神女，人數應該就對得上了。”
“你是想說神女都死了麼？如果人數對得上，那就是有兩三百位神女死亡，鎮上不可能一點消息都沒有吧？”
“也是……”
“不過，鎮子都轉了幾個圈了，一個神女都沒遇見，難說哦……”
“神女地位不一般，既是張家負責供養，那應該是被統一安置在某個地方吧。”
“如果是這樣，那神女更不可能死亡。她們住在一起，生氣旺盛，完全能夠震懾惡鬼，縛靈和陰咒怎麼動手？”
“确實……她們應該是全鎮最安全的了。”
“我打斷一下啊，兩三百位神女，張家供養得過來麼？”
“隻要有吃有穿，一沒餓死人二沒凍死人，也算供養了吧。”
“但是這麼多人，哪怕安置在深山老林，也不應該一點動靜都沒有啊，太安靜了。”
“嗯……之前走訪也沒怎麼聽人提到過現在的神女，好像跟他們的生活毫無關聯似的。”
裴竹道：“可能确實沒有關聯。”
他掏出一本老舊的冊子，“路過張家人住處時拿的。”
趙珣眨了眨眼，和柳绾绾互相對視片刻，兩人一同笑道：“我們裴小竹真厲害，真會拿。”
裴竹冷酷地閉嘴了。
趙珣接過一看，是禮單。這家老人辦大壽，估計輩分挺高，張家人與散姓小戶幾乎都來了，有一百五十多戶，如果按照一門一戶六口之家來計算，大約有九百餘人。
“再加上神女，這個人數就差不多能對得上。”
趙珣又往回翻了翻扉頁的禮單說明，“嘶，這是張家本家辦的大壽啊，怎麼沒邀請供奉的神女出席呢？既是宗族掌權，神女出席的意義可非同一般啊。”
“這可得問張家人才知道了。”
一旁許錦池已逐漸失去耐心，沒好氣道：“也許是這家人緣不好，神女不樂意前來祝壽。”
柳绾绾語氣促狹，“那你的脾氣也得改改，不然你下次生辰之時，我們也不給你準備禮物。”
“……”許錦池翻了個白眼，倒是不吭聲了。
趙珣沉思片刻，道：“我還是覺得……這些神女确實已經遭遇不測，不然此地的屍氣不足以養出五隻縛靈和陰咒。”
“那得先找找她們到底被安置了哪裡，才能确定生死。”
“都找幾圈了……”
尹叢雲畫完地圖，這才開口，“張家宗祠的後方有一片封鎖的屋舍，一般人接觸不到，神女應該就安置在這裡。”
幾人湊過去看，地圖之上各種标記簡潔明了，另有朱砂劃出數道弧線，将疑似安置區域與正北位的山神廟、張老的住處，也就是宗祠附近，連接了起來。
柳绾绾問道：“這些線是什麼意思？”
尹叢雲道：“通行路線。你們覺不覺得，這片區域與宗祠、山神廟，往來十分通暢？”
“我看看……還真是，四平八穩，康莊大道啊，而且這屋舍往外走走就是地界線，可以出鎮了。”
許錦池疑惑道：“什麼意思？”
趙珣若有所思，“如果是這樣，我們最好繞過去看看，看看此地往外是通往哪裡。”
尹叢雲點點頭，“我正有打算，但還得看席師兄那邊是如何結果。”
兩人顯然達成共識，自顧自商量起來後續應該怎麼執行，從哪裡繞過去最為合适。
許錦池眉頭緊皺，幾次想要插嘴，但聽不懂。
柳绾绾和裴竹也沒大聽懂，但兩人向來相信趙珣的安排，屆時聽指揮即可。
見許錦池表情越來越臭，柳绾绾安慰道：“費腦子的事，讓他倆折騰去吧，乖啊，咱們放心等着就是了。”
許錦池不說話，死死盯着尹叢雲，半晌才說道：“你們之前明明也百般瞧不起他，現在态度倒是翻天覆地。”
柳绾绾瞄了瞄尹叢雲，小聲道：“以前瞧不起是因為不了解，還聽了各種亂七八糟的傳言。現在不是了解了嘛？叢雲有真本事，不然不可能會被長明仙尊選為首徒。你也一路看着他走過來的，難道還沒看清楚？”
許錦池一時沉默了，一月的朝夕相處比任何傳言都要有說服力，但是……他别過臉，嘀咕道：“看清楚了又怎樣，我反正不認同他是長明首徒，那個位置原本應該是我的。”
裴竹冷冷道：“輸不起。”
“你！”
許錦池幾欲動手，忍了又忍，柳绾绾連忙打圓場，“哎呀不然等試煉結束，看看評分，高的話我們一起去找長明仙尊，請求他老人家得空也來指導指導我們的修行？”
“……我不稀罕。”
許錦池忽地起身，獨自離去了。
尹叢雲和趙珣慢半拍地看過去，茫然道：“錦池怎麼了？”
裴竹冷哼一聲，“沒什麼，被我氣跑了而已。”
柳绾绾有些尴尬，拉了拉尹叢雲的袖子，“我覺得可能需要你去跟錦池談一談，他都開始說胡話了。”
尹叢雲更加茫然，但還是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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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忙到入夜，好歹是全部布置好了，席則也傳來好消息，張家同意舉行為期三日的請神儀式，全鎮人都會來觀禮。但在此之前，席則還要主理七具屍體的法事，一家一場，以及起靈送葬事宜，約莫要花上半月時間。
席則道：“法事與起靈送葬均可由我一人操辦，十五日之内不能查清一切，找出陰咒，那你們此次試煉便是失敗。”
趙珣作為代表，當即承諾道：“我們一定給席師兄一個滿意的結果！”
晚上，五人都未入寝，全部紮堆在房梁上坐着，監視着各處的法陣。
許錦池還在鬧别扭，獨自坐在一邊。
守了一會兒，見時辰還早，幾人開始閑聊。
趙珣感歎道：“席師兄人真好，一家一場法事，還要負責起靈送葬，變相幫我們震懾了縛靈陰咒。”
尹叢雲笑了笑，道：“從下山起，席師兄就明裡暗裡幫過我們不少了。”
“那倒是，早先得知我們試煉難度是最高時我還擔心來着，看到帶隊師兄是席師兄就安心不少。對了叢雲，你知不知道……席師兄曾是掌門舉薦的長明首徒？”
“嗯，知道。”
“現在什麼感想？”
尹叢雲想了想，還是那句：“沒辦法，我運氣太好了。”
“哈，瞧你那嘚瑟樣。”
柳绾绾自另一頭擠過來，嬉笑道：“運氣很好的長明首徒，手給我看看呗，還疼不疼？”
尹叢雲攤開手掌，“還行，已經結痂了。”
“喏，這個藥拿去塗一塗，過個兩三天應該就能徹底好了。”
“好，謝了。”
“那經脈呢？怎麼樣了？我來給你看看呗。”
趙珣警覺道：“叢雲，有詐！绾绾又想拿你做試驗。”
“……”柳绾绾直接給了他一拳。
尹叢雲哈哈笑起來，“沒事，想試就試，我扛得住。”
裴竹瞄了一眼，低聲問：“到底有多堅韌？”
尹叢雲擺起架子，一臉高深莫測：“按師尊的說法，同輩裡我能排個前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