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聽說你之前……受了重傷，可有影響？”
“沒有，已經全部恢複。”
“甚好。”于成谷拍拍他的肩膀，忽然提高了聲音，“按你現在的修為，想必很快就能達成築基，期待你在考核的表現。”
靜室裡立刻安靜了，所有弟子包括舒靈都看了過來。
尹叢雲面色不變，應道：“是。”
于成谷也離去，舒靈開始教學。
舒靈目前已是金丹境界的修為，她簡明扼要地說了一些自己的課堂規矩，随後便展示了幾樣精妙的符靈術，很快将弟子們的注意力集中起來。
舒靈接着詢問了所有人的修為，大部分都已經完成了引氣入體，處于凝氣一二層，個别資質差一點的也是臨門一腳，舒靈便從基礎講起。
尹叢雲聽了幾耳朵,，發現真就是凝氣功法的精細講解版，幹脆不聽了，翻着紀道臨給的書，照着畫起陣法圖。
畫着畫着，旁邊一人忽然挪了過來，直接捅了捅他的胳膊，他一筆畫歪。
那人毫無所覺，小聲道：“喂，新來的，有事問你。”
尹叢雲換了一張，繼續畫。
那人又捅了他胳膊一下，有些不快：“我叫你呢，聾子還是啞巴？”
尹叢雲啧了一聲，“有話說，沒有走開。”
那人猛然瞪起了眼睛，低聲斥道：“怎麼跟師兄說話的？跟你打個招呼，懂不懂規矩？”
尹叢雲：“。”
那人見尹叢雲還是不說話，隻好忍着氣先自報家門：“我是曾永陵，凝氣三層修為，你叫什麼？”
“尹叢雲。”
“哦，叢雲師弟，之前怎麼從沒見過你？”
“入門晚。”
“也是，我們都在這兒練了大半年了，你才來。”
“是麼。”尹叢雲瞥了他一眼，大半年就練到凝氣三層，屬實怪才。
對話陷入了僵局，曾永陵直白道：“叢雲師弟，你現在是什麼修為？”
“與你差不多。”
曾永陵擡起手，似想要談談尹叢雲的虛實，餘光瞥見舒靈看過來，半途又縮了回去。
“那師弟資質很不錯啊，最晚入門都能跟上我的進度，未來修行肯定暢通無阻，築基有成。”
“。”
“師弟，我瞧你與于長老很是相熟，你和于長老什麼關系啊？”
尹叢雲專注地畫着圖，随口說道：“他是我才相認的老叔。”
“遠親？”
“是挺遠的。”
“原來如此。那于長老有沒有傳授你什麼功法竅門啊？速速與師兄分享一二！”
“沒有。”
曾永陵不信，更靠近了一些，忽然聞到尹叢雲身上有淡淡的藥味，他猜測道：“師弟在用藥？”
“。”
曾永陵猶疑道：“輔修丹藥麼？”
沒聽過的新鮮名詞，尹叢雲手一停，比曾永陵還猶疑——養傷時吃的那些藥算輔修丹藥麼？
“……應該是吧。”
曾永陵看來并不在意尹叢雲的猶疑，撿着關鍵字眼便笑開了，他贊道：“怪不得師弟能跟上進度，于長老給你的丹藥想必效用顯著，絕非凡物！”
“嗯。”尹叢雲畫完一個陣法圖，翻了新一頁，“還有什麼事？”
曾永陵搖頭，直接告辭，挪回了他的小團體。
小團體五六人，聽曾永陵說了什麼後，又搭前找後的說着什麼，沒一會兒，一多半的弟子都頻頻看向尹叢雲，眼裡帶着探究，叽叽咕咕地說個沒完。
尹叢雲咂摸出些别的意思，但是懶得搭理，悶頭畫圖。
舒靈講完基礎的基礎，又親自演練，那幾個資質較差的弟子終于茅塞頓開，當場引氣入體成功。随後便開始講凝氣，在座弟子精神一振，挺直了腰杆。
凝氣期重在靈氣入體後，控制靈氣在體内循環，滋養經脈，新弟子不容易克服的便是如何引導循環。
舒靈人美心也美，溫柔得沒邊，講解更是極為耐心，細枝末節都有提到，随後進行了簡單的測試。
她鋪開一隻畫軸，提筆沾了朱砂畫下數隻蝴蝶，“功法在正常循環時會自行吸納更多天地靈氣入體，蝶靈尤其青睐靈氣充足之人，你們現在試試。”
話音一落，紅色的蝶群躍紙而出，圍繞着舒靈飛舞。
弟子們忙坐下凝氣吐納，時不時睜開眼，看看是否有蝴蝶飛過來。
尹叢雲跟着擺了架勢，但是沒有運功，一隻蝴蝶在他身邊晃了一圈，轉頭飛向了曾永陵那邊。
曾永陵一睜眼，又驚又喜，循環忽然出錯，剛剛停在他肩上的蝴蝶翩然而去。
他略一看一側的尹叢雲，周身靈氣稀薄，好像引導靈氣入體都進行得很困難，心情立馬又愉悅起來，專心凝氣。
沒一會兒，有好幾個人累得停下休息，尹叢雲順勢也偷懶，剛想趴下，一隻紅蝶落在了他手背上，舒靈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他身邊。
舒靈溫柔地問他：“師弟，可有感覺到什麼？”
其他人瞬間安靜了，全都直勾勾盯着尹叢雲。
尹叢雲靜了片刻，而後動了動手腕，那隻蝶停得穩穩當當，“這蝶挺好看的。”
舒靈一頓，笑道：“這蝶上有我的靈力，你試着吸納，化為己用。”
“好。”
這下不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過來，有的甚至圍了上來，堵在尹叢雲桌前看。
尹叢雲神情嚴肅，手背青筋暴起，半晌，他額上汗都出來了，紅蝶毫無反應。
有人噗呲笑了一聲，尹叢雲有些尴尬地松開了手，說道：“弟子愚鈍，不會。”
舒靈道：“沒關系，你再試試。”
曾永陵迅速湊了過來，喊道：“師姐，叢雲師弟入門晚，你莫要為難他了。”
舒靈疑惑道：“何難之有？”
曾永陵以手遮嘴，聲音卻沒壓住，大聲喊起來：“叢雲師弟吃了輔修的丹藥，這會兒還沒消化完全呢。”
弟子們一下炸開了鍋，紛紛問道：“真的假的？”
尹叢雲點點頭，“我入門太晚，有些着急，确實吃了許多藥。”
“居然承認了！”
“輔修丹藥是不是效果拔群？”
“原來于長老那話是這個意思！考核是不是被他内定了？”
“憑什麼！”
“什麼藥啊？我能試試麼？”
“……吵什麼！”舒靈忽然變了臉，視線掃過一衆圍觀的弟子，大聲訓斥道：“入門階段就想靠外力協助，此後修行難度更大，外力協助根本無用，屆時如何處理？自我了斷麼？”
“都是些什麼臭魚爛蝦，當我兩儀是什麼地方，竟敢如此口無遮攔？”
一衆弟子霎時愣住，不知所措地看着舒靈。
變臉的舒靈和燕漓有些相像，都是冷美人。不過燕漓是冷得出塵，毫無波瀾，好像對什麼都沒有興趣，舒靈是冷得凜冽，像冬日的風，頗有攻擊性。修行初期就想着服用輔修丹藥，顯然觸及了她的底線，冷風變成了冷刀，刮得人生疼。
她冷冷地訓話，其他人噤若寒蟬，一聲不敢吭，倒是尹叢雲挨着她近，垂着腦袋一一聽了，還連連稱是。
舒靈訓着訓着，也變成了瞄準尹叢雲一人，話越說越難聽，什麼修行了數月還是這般不入流的境界，占着這麼好的地方卻沒修出什麼好結果，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在座弟子漸漸回過味兒了，笃定舒靈是在羞辱尹叢雲一人，便樂得看笑話。待舒靈訓完話，暫時離開，便毫不掩飾地嘲笑開了。
“我當于長老親自領進來的是什麼人呢，就這？”
“年齡看着比我還大兩歲，不會是混進來養老的吧？”
“輔修丹藥喂出來的身體，也頂不了幾年啊。”
“哎小聲點，他都聽到了！”
“喲喲喲，我還怕他聽到？他算個什麼東西？”
“爛泥呗！”
……
曾永陵不好意思地摸摸臉，“師弟，對不住，我這人就是嗓門大。”
尹叢雲背過身，懶得應付他。
下午的符靈術教學也是理論内容，尹叢雲大緻過了一遍，明白了基礎，便繼續畫陣法圖。
于成谷照例特别“關照”他，把他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話末委婉地叮囑其他弟子，向他看齊。然而其他弟子默默拉開了距離，半句話都懶得與他說。
等他畫完所有陣法圖，終于下課了。他前頭坐着的弟子忽然問他：“師弟，我們課後還有研讨會，一起交流凝氣心得，你想不想來？”
他當即否決，說身體不适，要早點回去休息。
“哦……”弟子意味不明地沖他笑，“藥還是少吃得好，副作用很大。”
他嗯嗯啊啊連聲應了，混在人群裡，飛快出了靜室。
曾永陵似乎帶了人在後頭叫他，他裝沒聽見，徑直往山下走去。離得遠了，他才調轉方向，朝觀月峰趕。
第二次去，熟門熟路，時間縮短了不少。
尹叢雲數着台階往道場走，心裡默默過了一遍上午的所有事項——後來者的身份有些紮眼了，尤其于成谷還特地将他提溜出來。還有考核……恐怕另有内情。
他倒不擔心此後不好相處，少時初次領兵，那些兵疙瘩更難應付，最後還不是心悅誠服叫他一聲少将軍，這些毛頭小子不過是小菜一碟。
但現在沒有那個心情，他隻想安靜修煉，閑人别來煩擾。
走到底，銀蝶慢悠悠飛來，他伸手接了，忽然道：“還是你更好看。”
蝴蝶扇扇翅膀，似乎被取悅了，在他掌心來回飛舞。
這一次進入結界，沒被瀑布澆一頭一臉，但水霧太大，尹叢雲照舊摘了蓮葉蓋頭上擋着，走到小樓下時，看到紙片人排排坐在門檻上，正殷切地看着他。
他彎下腰，将蓮葉翻過來，捧着放在紙片人面前，“要不要上來坐坐？”
紙片人你看我我看你，邁着短腿兒爬進了蓮葉，尹叢雲捧着他們晃了晃，又往門外走了幾步，能看到蒼郁連綿的山色，飛流直下的瀑布，清香搖曳的蓮花。
他問道：“景色如何？”
紙片人臉上的朱砂又暈開了，紅撲撲一片，手拉手在蓮葉裡搖頭晃腦。
頭頂吱呀一聲，尹叢雲回身看去，樓上的窗戶推開了，燕漓剛好低頭。
長發松松束在腦後，随着他低頭落下幾縷，領口微微敞着，有一隻銀蝶停在他鎖骨上。
尹叢雲霎時覺得心情好了，他笑着問道：“師哥，好些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