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君,怎麼會呢?”扶之陪着笑臉。
他依舊向前走着,日本兵跟在後面。走了不多時,他突然一捂肚子,痛苦地蹲下去:“诶呦,诶呦呦!”
“你怎麼了?”
“我肚子疼,想解手。”
“……”隊長皺着眉頭看他一眼,覺得等他片刻也無妨,勉強同意道,“去吧!”
扶之和日本兵拉開一段距離。
他佯裝蹲身方便,卻暗暗回頭,趁鬼子們不注意拔腿就跑。
“八嘎!那小子耍我們!快追!”
槍聲響了,子彈與扶之幾次擦肩而過,但他依舊沒有停下腳步,反而更拼命地向前跑去。
“噗——”
一發子彈擦過他的手臂,留下一條血淋淋的傷口。
好在孩子身形輕巧靈活,很快就消失在了鬼子們的視野之中。
躲在葦子深處,他不敢發出一絲聲響。手臂的傷口血流不止,扶之咬着牙從衣服扯下幾根布條,松松的纏繞在外面。
止住血後,他才來得及望向四周。
黑沉沉的夜晚沒有星星,更看不見月亮,他獨自一人站在偌大的蘆葦蕩裡,一種恐懼湧上心頭——
他迷路了。
黑暗讓這片他熟悉的土地變得陌生,他左沖右撞摸索了一會兒,動作終于随着體力的耗盡而緩下來。
血水将布條浸透了,還在源源不斷滲出來,汗水也讓孩子的衣服緊緊貼在脊背上。他覺得自己的眼前有點兒模糊,耳際傳來嗡鳴聲,他緩緩蹲下去,坐在地上。
如果就這麼死了,密報怎麼辦?
他滿腦子都回蕩着這樣的一個問題。裝着密報的籃筐被他緊緊抱在懷裡,不敢松手。
恍惚之間,眼前的蘆葦叢突然被撥開,一個男孩從裡面走了出來。
他站在扶之面前,用一雙烏黑的眼睛打量着他,開口說道:“跟我走吧。”
“你是誰?”
“不重要,但我能帶你出去。”那個陌生的男孩朝他伸出手。
扶之下意識将籃筐抱得更緊了,警惕地向後退了退:“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我一直就在你身邊。”
扶之依然不信任他,但身體卻不受控制地站起來,向那個男孩邁出步子。
腳步虛浮,像是在做夢——
也許真的是夢。
扶之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葦塘來到鎮上的,隻記得有一個男孩拉着他的手,一直走,一直走。
當扶之送出密信從屋子裡出來時,男孩卻消失不見了。
他立刻詢問身邊的人有沒有看到那個和他一起來的男孩,人們卻說:“什麼男孩?你是一個人來的呀!”
他找遍了鎮上卻再也沒看到那個男孩的影子。
行過十幾裡山路,他返回家去。
老闆坐在門口等他,見他過來,立刻起身迎接:“回來了?還順利嗎?”
他上下打量着扶之,在看到他手臂上未幹的血迹後,連忙将孩子拽進屋裡,為他包紮。扶之則趁機将路上的經曆說給老闆聽。
老闆耐心聽着,當聽到陌生的男孩時,他的臉色變了變。
“扶之,你站起來。”
“先生?”
老闆沒告訴他原因,隻是伸手捏住他脖頸間的紅線,将司南佩扯出來。
“那個孩子叫阿楠,住在……”老闆頓了頓,把玉司南拖在手心裡舉給扶之看,“這裡面。”
“啊……?”扶之疑惑低頭,定睛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氣,“怎麼碎了?!”
是在破廟裡避雨的時候?還是在蘆葦蕩裡奔跑的時候?扶之一時回想不出自己到底是在哪裡将把司南佩磕碰成了這幅樣子,潔白的玉身上布滿細細密密的裂縫,像是在哭,又像是……
坦然的微笑。
“先生,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先生,您罰我吧!”扶之撲通一聲跪在老闆面前,連連道歉。
老闆歎口氣,笑着搖搖頭。
“起來。忘記我說的話了嗎?玉也不過是石頭,不必過分在意。”他一邊說一邊扯斷紅繩,将司南佩從上面取下來,“更何況,它的使命完成了……”
司南佩被裝進盒中,埋在了院外的那棵老樹下。
後悔嗎?
并不。
阿楠打了個哈欠,一邊揉着那雙困到有些睜不開的眼睛,一邊對老闆嘿嘿笑着說道:“你看,我的方向感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吧!這次遞送密報也有我的一份功勞呢!他說他是中國人,我也是!不過……我困了,保護中國的任務就先交給他啦!等我睡醒,再來看看這裡……”
他的聲音漸漸微弱,小小的身子睡倒在老樹下,再也沒有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