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奴盯着燃燒旺盛的炭爐,幽幽說道:“有人來了。”
阿朱自然注意到他眼裡的防備,拍了幾下他的肩膀,指着爐子告訴他:“他們來送爐子,别怕。”
炭火燒得旺,冰涼僵硬的四肢很快變暖變得舒展。鳳奴靠在阿朱肩膀上,貼在阿朱手心的臉擠出臉頰肉,專心緻志地盯着阿朱烏黑的眼瞳。
“阿朱喜歡趙渡生嗎?”
像是被人戳破了心事,阿朱下意識否認道:“不喜歡,他脾氣不好。”
“可他總是願意幫你,不是嗎?”
在阿朱眼裡,趙渡生像走在草叢裡,粘在身上甩也甩不掉的蒼耳,但凡能将他的刺挂在你身上,再想要取下來就會變成一件困難的事情。對鳳奴更多的是什麼呢?偏袒?照顧還是責任心,見他無所依的同情心。
“他或許是憐憫我們活得可伶……隻是這份同情能維持多久?畢竟,他總是會長大的……我害怕,所以阿朱可不可以不要再去見他了。”
鳳奴的眼中劃過算計的冷光,若有若無的、令人不安的話語中讓阿朱忍不住溫聲細語解釋道:
“别人願意幫你那是别人的事,和我們沒有關系。就算他不願意幫我們,我們也怪不到别人頭上。你說他會長大,你也會,将來有一天,你也不會再需要任何人,包括我。”
少女的脊背單薄,但依舊有力地撐起一個遠比自己小得多的孩子。阿朱眼裡不合年紀的沉靜,有那麼瞬刺痛了鳳奴。
長大?什麼不再需要任何人,哼,人都愛說冠冕堂皇,自認為為你好的話,高高在上地站在制高點上,以為自己能看清全局,殊不知自己隻是棋盤裡最沒用的一顆棋子。
屋裡暖和後,阿朱吃了林管事送來的糕點,酒足飯飽困意像小蟲子似的順着身子一點點地爬上來。
鳳奴誰在裡間,阿朱自個兒睡在屏風前的小榻上,她剛收拾好床褥,望了眼屏風後被窩凸起的一小塊,安慰自己孩子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
正是躺下沒多久的時候,門鎖突然響了一聲,阿朱擡起燭台,沒發現有人影,還沒躺下,門鎖丁零當啷晃起來。
“開門!開門!我要進去!”
趙渡生個子小,身影能映在窗紙上才真是見鬼了,阿朱無奈地笑笑,怕吵到鳳奴,連忙開門,一把将門外裹在毛領裡的小人兒拉進來。
“可凍死我了,你要是再慢點開門,我就要變成冰窖裡的冰塊了。”趙渡生沒等阿朱去給他拍雪,自己上上下下跳個不停,沒抖幾下,身上就幹淨了。
他身上還攜着寒氣,阿朱正準備去脫他的小披風,誰料他身子偏開,不肯給阿朱碰。
“那你自己動手。”
阿朱雙腿盤起坐在床上,随便趙渡生怎麼折騰,隻讓他把聲音放小了不許吵鬧。
趙渡生臉紅撲撲的,大而圓的杏眼,水亮水亮地盯着阿朱,頗有些不好意思。
“我給你帶來了件禮物。”
“什麼禮物啊?新年禮物嗎?”
“不行,你得猜猜。”
阿朱撓了撓頭皮,“我猜不出,珠寶?黃金?”
她每說一個,趙渡生便晃晃頭,“不對不對不對,你怎麼這麼庸俗,淨喜歡這些珠光寶氣的俗物。”
過慣了好日子的小少爺真是不知人間疾苦,人要是沒了這些俗物可怎麼活。阿朱失望地垂下腦袋。
“不是就不是呗。”說完,又要躺會床上。
趙渡生忙扯住她的袖子,用勁道:“嗯!你不——許——睡——”
“行行行,我不睡。禮物呢?”阿朱攤開雙手,示意趙渡生把禮物放她手裡。
趙渡生喜出望外的在自己的小鬥篷裡掏了掏,阿朱這才注意到他肚子那兒凸起來了,定是藏了什麼。
“看!”
趙渡生捧起來一雙紅繡鞋,漂亮又精緻。阿朱沒反應過來,愣了瞬問:“鞋子?”
“是啊!怎麼樣好看吧?我娘親有一雙一樣的鞋,又暖和又漂亮,我就叫她給我做了一雙。喏,你穿吧。”
趙渡生自認為慷慨地将親娘的婚鞋遞給阿朱,隻肖看一眼,即便是阿朱這種不識貨的也能知曉這鞋子的珍貴。
内裡是柔軟的兔毛,外頭用金銀絲線繡上了鴛鴦,鞋面幾顆寶石串在上面,鞋尖尖一顆圓潤漂亮的東珠在如此昏暗的燈光下都能閃着瑩瑩的光澤。
阿朱越看越覺得這花紋、這用料,分明是女人的成婚時穿的紅繡鞋。
“我和娘親說,以後我成親我也要送我未婚妻這樣一雙鞋。”趙渡生嬉皮笑臉,孔雀似的昂起胸脯。
阿朱被吓住了眼前一黑,差點背過氣去。
趙渡生忙捋她後背說:“你不喜歡嗎?”
“帶走,我不要。”
“為什麼啊?”
阿朱決絕地翻了個身,“沒什麼,我就是不要。”
眼見阿朱背對自己,趙渡生以為她是真的惱了,連忙将鞋子藏起來,“我開玩笑的,你不要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