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安彎下腰，拳頭松開成手掌，撫摸着蘇念的頭，嗔怪道：“說都不說一聲，就跑出去好幾個月。萬一出了事，跟淩遲你父皇有何分别？真是把你慣壞了。”

“父皇，兒臣真的知道錯了。”蘇念啞着嗓子，可憐巴巴道。

辰安皺了皺眉，身子彎的更低了些，他湊得近了，看着蘇念發紅的眼眶，自己心疼不已，轉過身道：“哭什麼？父皇答應你就是了。你想嫁去雲渡，父皇不攔你了，父皇隻想你以後的日子裡，都開開心心的。念念，父皇.....也有不對，父皇太重視臨凰了。父皇以為，那樣的路是最适合你的。你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父皇都聽你的。隻要父皇還活着，臨凰永遠是你的家。”

“父皇，兒臣不嫁了。”

“你這孩子，不是都按你想的，退了一步了嗎？你還說氣話？我們父女兩就不能平心靜氣，好好聊聊嗎？”

“父皇，兒臣想明白了，兒臣不要嫁給安稷了，兒臣會乖乖聽話，繼位臨凰，佑天下太平的。”蘇念邊說邊哭，整個身子都在發抖。

辰安本應該笑，這是他一直想聽到的答案，不知為何，心徹底碎了。他鼻間酸澀，兩眼朦胧，不确定道：“念念，你是在怨父皇嗎？快别說反話。你嫁給心愛之人，父皇也是高興的。你要是願意回來瞧瞧，父皇就心滿意足了。不就是兩國歸一嗎？這難不倒你父皇！你放心的去，父皇就是你的後盾。任何問題，讓父皇解決就好。這幾個月，父皇想明白了。與其讓你大放異彩，招緻危險，還不如遂了你的意，嫁了安稷，至少你能遠離朝堂，遠離煩憂，安安穩穩的過完此生。”

“父皇，兒臣悔悟的，還不算遲吧？安稷心裡沒有我，我為什麼要為了他背井離鄉？兩國歸一，不隻是我和他的事，是千千萬萬個百姓能否融入的事。于平民之家而言，一家住兩姓，會引發矛盾，于兩國而言，一山不容二虎。在情愛背後，還有隐患，難題，考驗.....他代表雲渡，我代表臨凰，我與他，立場很難統一。最怕年少時的仰慕，成為刺傷我自己的重刃。心悅是一回事，合不合适是另外一回事。兒臣知道，兒臣與他...是真的有緣無份了。父皇，你說的沒錯，兒臣太過天真。兒臣不隻是蘇念，還是萬民尊崇，萬民愛戴的長念公主。在臨凰的護佑下長出了羽翼，也到了舍棄一己私欲，護衛臨凰的時候。父皇，你選我吧！我一定會比兄長們做得還要好！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念念能這樣想，父皇感到欣慰。你再任性，無理取鬧，終究還是識大體的。你這麼難過，父皇也沒辦法像小時候那樣抱你哄你了。父皇猜，你在外面受了不少委屈，都說出來。其它的話你再想想，父皇不想你陷入在不好的情緒裡，去做決定。你成了帝王，與那位安稷太子，便再也......”

“兒臣喜歡他。兒臣第一次見到他，就喜歡他。這些年，日盼夜盼隻想嫁給他。兒臣心裡沒有裝過第二個人，往後也不會有。落花有意也好，流水無情也好，兒臣甘之如饴。兒臣想過很多種情景，甚至想過為他放棄一切。真當夢境成真，故而來臨的時候，兒臣竟然退縮了。”

蘇念沒有大悲也沒有大喜，神色平淡，仿佛在叙說别人的事。她的眼淚溢滿眼眶，随她垂低着頭，一滴一滴，無聲，掉在地面。

辰安心髒劇烈收縮，疼了一刻，像有人抓了一把銀針，紮得又快又猛，一下一下，尖利，轉而又刺到眼眸。

他不忍再看，攤開的手掌又緊握成拳頭，背過身子，高擡着頭，看向那即将易主的龍位，正欲開口，聽聞女兒的喃喃自語，滿眼通紅，晶瑩湧起的波光，欲落未落。

“我撞不破雲渡與臨凰的高牆，我與他置身兩岸；中間是萬丈深，無法跨越的鴻溝。他的眼裡沒有皇位，看的是人間滄桑，悲歡離合；他的心裡沒有情愛，絕了紅塵，也沒有我。真要是捆綁他一生，他就恍若囚徒，終将不好過。彼同澄湖枕夢間，一去一留成雲煙。我不後悔遇見他，哪怕沒有在一起，也是命中注定的事。天下有情人千千萬，難道就都能圓滿嗎？有人做了場幸福的夢，就有人在夢裡黯然傷神。我隻哭這一次，等到下次，就不是悲哀這樣的境況了。”

“我是蘇念！即使不是父皇封号的長念公主？出生在平民百姓之家，稍有不濟，困在雲渡；我也不會容忍不公踩在我的尊嚴上！任男子大展拳腳，作威作福。歲月安穩？相夫教子？隐退一旁？女子不該被低估，不該被抑制的是野心！不甘心膝居人下，那便爬也要爬到高位！權利與錢财，是傍身以及自保的根本！看不上的下作手段？往往在身處弱境時，都少不得要體驗一遭。當個聖人是很好，但也有危及性命與名譽的時候。我想好了，兄長們能做的事，我會超出其百倍，做到無可挑剔！我不在意性别，男女都一樣，都會衰老會消逝。我有能力引領好臨凰，實打實做到父皇說的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