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掙脫黎鶴的手，走到沙發前坐下：“黎鶴，我們談談。”

談談。

聽起來不像是件好事。

人類看起來有點嚴肅。

黎鶴額角跳了跳，腦子昏昏發脹。

他現在有能力化成人形，靈力提升，自然也更成熟一些，不比當貓的時候。那時他靈力潰散，心性幾近退回孩童時期，可哪怕仗着懵懂無知，即便作威作福也能惹得人類心花怒放。

他知道自己現在沒有那時招人喜歡，所以要更規矩一些才行。

現在，他覺得自己才更像是寄人籬下，時刻充滿危機感，總怕下一秒就因為呼吸聲太大被人類趕出家門。

要留下，就要懂事一點。

隻要他足夠聽話，人類心情好了，自然就不會想要遺棄他。

黎鶴點了點頭，乖巧坐好。

又是這幅老實巴交的樣子。

陳盡何覺得自己很難把面前的人跟自己那隻調皮搗蛋的小橘貓重疊起來。

“你真是我撿回來的那隻小橘貓吧？”

“當然是，早上才剛給你看過的，你還不信的話，我可以變一次！”黎鶴急切地想要洗脫嫌疑，證明自己的身份。

陳盡何搖搖頭：“那倒不用。隻是我不太明白，你前後性格為什麼差這麼多？”

黎鶴有些不解，思考了一會兒話裡的意思，恍然大悟：“你是覺得，我原形時的性情跟現在非常不同，所以覺得我現在是......故意裝出來的？”

陳盡何目光閃躲：“我沒這樣說，我不知道才問你。”

原來如此。

“那你......是不喜歡我現在的樣子嗎？”黎鶴試探着詢問。

“倒也......沒有。”陳盡何又連忙補充：“你人形我也才第一次見，還不熟悉......”

“那就是，不讨厭？”黎鶴乘勝追擊。

陳盡何避開黎鶴緊追的目光，望向一旁：“嗯。”

黎鶴很快笑了一下，他湊近些繼續去追陳盡何躲閃的眼神，陳盡何欠身往旁邊挪了挪。

不讨厭就好，黎鶴想。

人類的接受程度比他預想的要高。

即便現在人類看起來還不适應，可這一天下來，從與他的互動看來，人類接受他的人形，是遲早的事。

隻要不是想趕他走就好。

“我沒有裝，現在就是我正常的樣子。”黎鶴開口，見陳盡何看過來，停下解釋，跟陳盡何對視。

“看我幹什麼，你繼續說。”陳盡何不自在地撥了撥額前的碎發。

“妖若非自願選擇，被外因困在原形中越久，行為就會回退的越本體化。而我被困在原形終已經太久。”

“回退......？本體化......？”陳盡何重複着陌生的詞彙。

“即便我修行算深，還能勉強保有自我意識，但靈力羸弱太久，因此也難免越發本體化，也就是獸化。有時候，特别虛弱時，我會短暫忘記自己是妖，行為舉止也會與無普通貓無異。”

陳盡何看過來：“所以，你之前才那麼......”

“那麼什麼？”

“那麼貓。”

很新奇的一種形容方式，黎鶴聞言忍不住笑了出來，但他很快繃住，跟着點點頭：“确實如此。很貓。”

陳盡何：“那現在呢？”

“靈力的缺失造成了我很大回退。現在我的靈力漲回一些，可以恢複人形，回退結束。即便還沒有恢複成我原本的狀态，但目前更接近我成年後的性格。而你覺得差别很大的貓形時期，我的性情......其實更像我小時候......”

陳盡何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簡單來說，就是當貓的時候，我的性情卻退回了少年時期，雖然還保留着成年時期的意識，但是行為舉止都更幼稚，更像小孩子。而現在，我随着靈力長回了成年期，因此要比之前要穩重一些。”

陳盡何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原來如此。”

如果可以把小貓時期的貓妖看做小孩子的話......

陳盡何想起以前對小橘貓又親又抱的畫面，覺得自己心裡好像沒有那麼崩潰了。

“現在放心了？”

“嗯。”陳盡何有些過意不去地說道：“我也不是故意懷疑你的，誰讓你有時候總一本正經地說些奇怪的話。”

“什麼奇怪的話？”黎鶴不解地問道：“比如？”

“比如......”陳盡何臉上一熱，小聲咕哝道：“比如老說什麼，一起睡之類的怪話。”

很怪嗎？

他們之前就是一起睡得啊。

黎鶴想了想，有點不懂。

但如果人類覺得怪，那就是他說得不對。

“所以我應該怎麼說？”

又來了。

“哪有怎麼說？最好别說。”陳盡何斜了黎鶴一眼。

“好，那就不說。”

又是這副聽話得樣子。

陳盡何有些憋氣：“你以前人形的時候也是這樣嗎？”

“哪樣？”

“别人說什麼都聽，别人讓做什麼就做什麼？”

黎鶴覺得有些好笑，不知道為什麼人類會想他。

“你覺得一個活了千年的妖，會像寵物一樣，乖乖聽别人的話？”

陳盡何手抓着衣角無意識的纏繞：“我不知道。”

“為什麼會這麼想？”

“因為你現在就是這樣，對我無條件言聽計從。”

“可我沒有對你隔壁的鄰居這樣。如果我們在這裡遇到更多人，你就能看到，我對别人都不會這樣。”

陳盡何想到早上被邱祁攔住的時候，黎鶴似乎一直在保護他，對鄰居的語氣也算不上友善。

這麼大的細節，怎麼忘了呢？

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妖似乎隻對他一個人如此。

“你這樣，是因為報恩嗎？因為我把你撿了回來？”

黎鶴歪着頭陷入思考，沒有回答。

“如果是别人撿了你，你也會這樣對他嗎？”

迷霧終于被撥開，繞了一大圈，聽到這個問題，黎鶴終于意識到，什麼性格變化，什麼懷疑他是不是小橘貓，這些都是迷惑傘，原來人類真正在意的是這個。

是不是吃醋了？

心情大好的貓妖湊近一點，拿起人類的手，手心朝上擺好，将自己的頭搭了上去。

“幹嘛？”陳盡何掙了掙，想把手抽回來。

“我是妖，但我不傻。陳陳，妖也分得清好人壞人的。我這樣是因為你對我很好，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已經離開了。”

黎鶴扶着的手已經撤掉，陳盡何還在用手托着他的頭。

這妖睜着雙晶亮的圓眼睛，撲扇撲扇地望着他，一副不谙世事任人宰割地模樣，偏偏這個樣子又隻對他一人。

陳盡何承認，自己被徹底讨好到了。

他心裡的毛線團被梳開、理好，所有疑惑全都煙消雲散。

容易上當的小呆妖，隻願意讓他一個人騙。

而他。

陳盡何心想，自己是好人，才不會騙妖，欺負妖。

黎鶴頭頂毛蓬蓬的頭發看起來光滑柔軟，陳盡何有點好奇，這觸感摸起來會不會像他的小貓那樣。

終于問清楚了緣由，陳盡何收回手起身：“好了，再說下去要沒晚飯吃了。”

“嗯，不說了。”黎鶴點點頭，眼巴巴地看着他離開。

陳盡何走了幾步，又扭頭回來問道：“黎鶴，你真的是貓變得嗎？”

“是。”

同樣的問題，回答千次萬次都不嫌煩。

貓妖仰着臉認真點頭的模樣實在太過真誠。

陳盡何忍俊不禁地笑了笑，終于沒忍住，走回來伸手揉了揉貓妖的頭發：“可你這樣，看起來有點像隻大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