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很得意地看着我繼而從懷中拿出一小包東西遞給了小玉米。我欲上前去搶,小玉米卻生怕東西被我奪走,雙手顫顫巍巍,着急忙慌地躲着我去開。”
“那是我第一次見人用毒。小玉米當着我的面吞了那包東西。然後便蜷縮在地上等着起效。我站在那裡看着他,過了很久很久,藥效上來了,他像換了個人一樣,明明形容枯槁眼下烏青卻咧着嘴閉眼傻笑,一副夢生夢死飄飄欲仙的模樣。”
“那個給他東西的人就那樣挑釁地對我說,除了他,沒人幫得了小玉米。他說就算我把小玉米帶走了,到最後沒了藥也是死路一條。”
“我氣急了,把那個惡心的男人暴打了一頓,扛着小玉米離開那裡,回了我在山腳下的住所。我本想着,我們都是妖,遠離了人世,借着天地精華,小玉米的毒瘾肯定能夠治愈。可惜,我沒想到,那些東西傷害那麼大。等我把他帶回去檢查的時候,竟然發現他的靈根已經腐蝕,身上的靈力潰散的七七八八,已經救不回來了......”
貓妖陷入回憶,放在桌上的手微微顫抖。
陳盡何有些後悔,随意開口找的話題牽出了一段貓妖的傷心事。
他不知如何安慰人,盡管還不适應與一個陌生男人相處,但他還是伸出手,将手覆在貓妖的手上輕輕握住,試圖給予他一些力量。
“那他後來怎麼樣了?”盡管已經猜到了結局,陳盡何還是問了出來。
黎鶴苦笑一下:“不見了。”
“毒瘾有發作周期,他用過那包藥後,在下次發作前就像個正常人。小玉米清醒過來以後蜷在床上哭了很久。他說那群結識的朋友都是富家子弟,平日一起賦詩遊玩關系很好,他就以為是找到了書裡說的知音。直到有一次,就在那家酒樓裡,有人提議試試一個新玩意兒,比酒更好,能帶人上天入地,說那東西可以帶人穿梭于人間和極樂,用過以後靈感數不勝數。他本就是妖,哪會好奇見什麼極樂。他原是不感興趣的,可耐不住大家都試了,輪到他,他又不擅拒絕,見大家都百般催促他又口中說絕對無害就隻好硬着頭皮跟着一起試了。他想着自己是妖,應該沒事。周圍人也都說那東西成瘾性還不如酒,一次兩次不會上瘾。就這樣,一次、兩次、五次、十次......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晚了,早就上瘾了。”
“回來後,我帶着他每天晨起晚歸,在山間、林中吸收日月精華。可惜都沒什麼作用。他的身體像是一隻壞掉的水桶,無論我用何方法補得再多,他體内的靈力還是源源不斷地流失着。”
“那個曾經燦爛明媚的向日葵不見了,他變得頹喪呆滞。常常一個人呆坐在那裡,愁眉苦臉唉聲歎氣一整天。他不再笑了,整個人都麻木了很多。我學着給他講一些他從前喜歡的笑話,他的腦子卻像上了鏽一樣,完全聽不懂我說了什麼。”
黎鶴失落地看向遠處。
“有一天,我回家時,意外看到他以原形躺在床上。他很喜歡他的人身的,如非意外絕對不會輕易換回原形。我見到他的原形時,心裡就有了些不好的預感。果然走近一看,他的杆葉都已經枯爛發黑。”
“我很害怕,叫了他很多次他也毫無反應。到了晚上,他才又變回人身,問我怎麼一覺睡醒天黑了。他還以為自己隻是睡了一會兒起晚了。”
“我陪着他戒毒,想着隻要戒掉了總會好的,我們是妖,可以慢慢想辦法。他每次毒瘾發作時根本沒有辦法,整個人痛苦的往牆上撞,瘾犯時就不認人了,總是哭着求我給他一點神仙草。我給他輸靈力也沒什麼效果。這樣熬了幾次以後,他發作的間隔變得越來越長,我們本以為這是好起來的征兆,起初我還有些高興,可後來我發現他變得越來越虛弱。他靈根腐蝕,渾身都痛,隻是不犯瘾清醒時會獨自忍着不跟我說......”
黎鶴忍得用力,眼裡通紅,他的聲音早已顫抖不止,卻不肯停下。
“有一天,我回到家裡,怎麼都找不見小玉米。桌上隻留了一封信,他說妖生最幸運的是遇到了我,很高興認識我這個朋友。他說以前沒修煉成時,每天跟我談天說地的日子真的很快樂。他說不後悔修成化形,但是看了一遭人間不過如此,若是再重來一次他便不去了。他說再來一次,他會選擇跟我一起繼續遊曆下去,多看幾次日出日落,多吹幾次山間的風......”
“他留下信走了,叫我不用找他。”
黎鶴咧嘴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自我安慰般地調侃:“估計是跑回哪片地裡繼續當玉米去了。要是妖靈轉世重新投胎,也不知道會變成什麼,總不會還當玉米吧?”
陳盡何捏了捏黎鶴的手。
黎鶴搖搖頭:“算了,投胎也沒什麼好的。你看現在,這外面鋼筋水泥的破土而出,哪還有靈氣供妖生存的了?他要是有福啊,真輪回就幹脆修成仙。仙總不會也受這些鋼筋水泥的氣,半點活不下去吧?”
世間的妖都去哪兒了呢?
好像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慢慢慢慢地,就隻剩下黎鶴這個貓妖一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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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題結束,兩個人沉默地扒拉着碗裡的飯,不再說話。
黎鶴率先吃完,一個人到窗台前坐着看向外面。
已經很久沒想起以前的事了。
或許是困在原型裡太久的後遺症。
過往的記憶斷斷續續,變得十分模糊。
他的靈力好好壞壞,最差時也曾真的忘記過自己是妖,最壞時也真信過自己是隻流浪的寵物貓。
身後傳來椅子摩擦地闆的聲音,黎鶴回過神,見陳盡何吃完正在收拾餐桌。
他折回身上前想要幫忙,陳盡何擺擺手将餐具全部放進洗碗機裡對他說不用。
黎鶴收回手,束手束腳地跟在人類身後。
這還是他第一次以人形的樣子跟陳盡何在同一屋檐下相處。
往常做貓時,仗着體型太小做不了什麼,他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人類的照拂,但現在不一樣了。
黎鶴用目光丈量陳盡何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