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淵也清楚自己因為少年導師的緣故不能立刻拿到家族守護靈戒，他并未多言，收了短劍，隻是還是不爽。

這不爽一直在遞增。

城主府派人送來一套華麗衣裳，盛淵聽說是貴族們的穿着，勉強同意穿上。

結果少年導師又是給他裡裡外外配置了許多華麗珠寶，盛淵隻感覺脖子裡挂着的許多珠寶都是沉重鎖鍊，壓得他腳步沉重。

少年導師還暗自敲打他，講今日不可以招惹貴族少爺。看來是一直記挂着那天見到的場面。

“大人要不要先喝點茶。”

本來盛淵想着忍忍算了的，一句話直接觸發被動技能，盛淵壓不住火，呵斥少年導師不許跟着他。

這不爽一直壓到進場，第一個搭話的蘭斯洛特就是撞槍口上了，被他冷言冷語頂了回去。

等到蘭斯洛特殿下坐下，身後的托利少爺就是視線一覽無餘。

在他出現時，這個打扮一身騷包的托利少爺就是盯着他，目光中帶着好奇。

盛淵見到這個貴族少爺，冷漠神情稍稍一頓。

他之前還因為火晶石，想要通過這個貴族少爺搭上坦格尼斯家族，沒想到因為一個噩夢直接吓醒。他忍不住懷疑，是不是火晶石讓他不正常了，少年導師是為他好。

未能串聯起這些，盛淵隻待找到艾歐裡亞。

暫且不要碰火晶石，他這個身份太敏感，還是老實一些，免得引來位面副本世界的注意。

打着這樣的注意，盛淵不想和這個家裡有礦還任性的嬌氣少爺有接觸，他找到同泰溫侯爵交談的艾德公爵，挨着他的位置坐下。

不同于盛淵的簡單直接，冷着臉不搭理任何人。被忽視的托利少爺此時心情很複雜。

他坐回去，悄悄扯了扯方才寒暄的蘭斯洛特殿下的衣袖。

處于氣頭上的蘭斯洛特回望過來，剛才郁郁寡言的托利少爺此時像是見到蜂蜜的花蝴蝶，甚至很激動。

“伯爵大人，怎麼沒見過……”

猶豫的樣子似是糾結極了，連話都是前後因果颠倒。

蘭斯洛特了解這樣的語無倫次，第一次見到天才馭靈師的艾歐裡亞，他的師兄，也是這樣的窘迫。當時他初出茅廬，對這位揚名的師兄的崇拜都是險些壓過父親。

當時他還替重傷的師兄感歎命運不公，之後了解到一些内情，蘭斯洛特就是改變了那種崇拜心理。

現在面對此人的冷漠，他更是感到不忿，不屑。

“十年前你還在泥巴堆裡打滾，怎麼認得他那樣的絕代人物。”

蘭斯洛特語氣不和善，帶着一絲嘲諷，卻不影響托利，他此時被那邊高貴俊美的伯爵大人吸引得移不開目光。

大概是他的視線太過灼熱，隔了四個位置的俊美男人望了過來，托利似是被燙到一樣倏然轉回視線。

吓走一個花哨少爺的盛淵心情并沒有好多少，因為霍斯頓城主大人過來同他搭話。

“伯爵大人今日出席大賽現場，當真是榮幸之至。這套衣服在大人身上，氣宇軒揚，雍容華貴。我的大人，您當真是神的寵兒。”

不知道為什麼，相比較于對艾德公爵的平和謙讓，霍斯頓大人對他一個伯爵，更加熱情且恭敬。

瞧瞧這恭維贊美言辭，當真是毫不餘力，要是旁人可能還就領情。

可迎着霍斯頓城主大人熱切的目光，盛淵實在是渾身不自在。

盛淵摸到腰間匕首，冰涼涼的細膩金屬稍稍壓住言語之中的敵意，他似是不經意道，“聽說今日大賽會選出三名學徒，不知道城主大人有沒有心儀人選了？”

“比賽會公平公正選拔出前三名，在場所有大人，尼諾伯爵都是見證。”

今天霍斯頓大人有些激動，聽他左一句“尼諾伯爵”，右一句“我的大人”，盛淵嘴角肌肉抽動。

在他忍不住想要一腳踹上去的時候，霍斯頓城主大人終于想起今天是比賽盛會，吩咐下面的人将所有學徒領進場。

等霍斯頓城主大人落座，盛淵才發覺旁邊還有一個座位空着。還以為自己是最晚來的。

不等他細想，一衆列隊進場的學徒便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一身灰袍捧着衆多藥制劑上來的學徒們，最前面領隊的男巫就顯得與衆不同。

面上的金屬面具，在陽光下閃着奇異光芒，赤裸的雙臂潔白皮膚上萦繞的青紫脈絡，像是深深紮入泥土中的糾纏樹根。

見到這個黑袍男人的一瞬間，盛淵想起昨晚做的噩夢，隻覺得心中泛起陣陣波動，體内也是有些熱氣翻湧。

盛淵深吸一口氣，壓制住翼龍主上對同類的異常反應，冷靜地觀望眼前的人影。

霍斯頓城主大人站起來講了許多場面話，對那些未達到标準的學徒給予鼓勵，又是對參與比賽選拔的裁判貴族們表示感謝。

雖然十多個都是合格的學徒，但最後選擇的三名學徒，是跟随城主大人前往帝都面見國王，意義不同。

就好像是現在面見國家代表人，度了一層金，說出去都是光宗耀祖。一輩子都不得見一面國王的普通平民，自然是想要獲此殊榮。

為了公平起見，依照學徒的表現，醫學造詣，還有人品擔保，投票選出。

十五名貴族，手中各有一支木箭，選出自己認為最優秀的學徒即可。台上的公爵，侯爵，伯爵，以及兩位家族少爺，則是各有三支，可以給三名學徒。

坐在下面的貴族都是從端着托盤的學徒手中領到了一支木箭，同旁邊的人商量選哪一個。

學徒上台分發，默默等待的盛淵就眼看着學徒略過了他，給了一旁艾德公爵。

視線還未移過去，耳邊就是想起一道低啞聲音。“大人，您的箭在這裡。”

盛淵扭頭，見到一雙深瞳色狹長眼眸，擡起的手臂令寬大衣袍下滑至肘部，顯露出小臂大片的青紫血管。

看這低級同類這般膽大地直視自己，盛淵罕見地心中泛起不悅，他去接箭矢的手，改變主意了轉瞬抓住了這男巫的手臂。

翼龍主上獨有的強悍氣勢，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更何況這種天生骨子裡自帶的血脈壓制。

一身黑袍下的清瘦身體猛然顫抖一瞬。

男巫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伏趴跪倒，卻是強撐着不肯，一雙低垂的灰瞳眼眸裡都是閃爍紅光。

盛淵似笑非笑地觀望這個僞裝的翼龍同類。

倔強不低頭，身體緊繃，明明害怕得發抖，還不肯屈服。

有意思，這可比翼龍弟弟強多了。

沒有對翼龍主上的奴性，他還挺喜歡。

就是不要這麼剛強，不要不把他放在眼裡，就更喜歡了。

意識到自己的想法，盛淵沉默了一會。

艹他好變态，竟然想要讓翼龍同類屈服他的身下，翼龍主上怎麼總想着這種事，武力屈服難道不是更有威懾力？！

盛淵還在這裡糾結，翼龍同類卻是忍受不住，掙開了他的手，轉身就是下了高台。

盛淵回頭張望，本以為落荒而逃的翼龍同類，卻是從一個仆人手裡端來玻璃酒盅，複又回來，将酒盅端端正正放在了他的面前，替他斟酒。

清涼的酒液激蕩倒入銅金酒器裡，之後波紋慢慢平靜。

“大人，我敬您。”

盛淵恢複了剛才的冷淡模樣，對于此番特意的讨好和親近，他不覺得是屈從的意思。

見到他第一面起這個僞裝男巫就該來主動拜見翼龍主上，等到現在才來獻殷勤，憋着什麼壞心思呢。

高台之上坐在最左邊的盛淵，位置不打眼，卻也不容忽視，一身怪誕服飾的男巫，更是吸引目光。

這會兩人僵持的場面，就是落入他人眼底，引來竊竊私語。

艾德公爵側目，見到的就是自己這個弟弟一派嚣張跋扈，仗着身份開始彪了。

“艾歐裡亞，在外面飄蕩連基本禮節都忘了嗎？”

盛淵聽到艾德公爵話裡的提醒，還沒有表示，旁邊男巫就是回應一句，“尼諾伯爵并無失禮之處，是我冒犯了。”

男巫話裡的維護意思相當明顯了，艾德公爵神情有些許怪異。

向來以無性無欲著稱的男巫，行為怪誕，思維不同于常人，基本就是絕緣體一樣隔絕外世。世俗規則，社會地位，身份等級，金錢财富，于他們而言和塵埃無異。

除了一門心思鑽研世界未知神奇事物，他們從不拉幫結派，也沒有家庭國家的概念。相比較于野人文明一些，至少對怪奇力量的理解，是常人難以企及的。

男巫一反常态的親近舉動，也是引來了其他人的注視。

處于目光焦點的盛淵并無特别反應，随手扔出去用于投票的箭矢，三支齊發，分别命中三個陶罐。

學徒去拾箭，卻是碰到陶罐時，陶罐應聲而裂，碎了一地。

盛淵頂着衆人或羨慕或敬仰的複雜目光，心裡默默道，質量真差勁，他還沒使勁就碎了。

選出來的三名學徒被霍斯頓城主大人親自授予了醫師勳章，兩片葉子中間一隻振翅欲飛的鳥兒，似是接受光輝沐浴，眼睛雕刻得栩栩如生，閃着柔光。

盛淵盯着那枚徽章，視線移到那第一名學徒的青澀面容上。

這名為劄羅的學徒有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在接受衆人掌聲時，臉頰因為激動泛起一些紅暈。

他視線移開，從這幸運的學徒身上移到歡騰慶祝的人群裡，發現一張他所熟悉的神色黯淡臉龐。

一心想要成為醫師卻是受排擠，還未進場就率先出局，連做夢的資格都沒有。

托莫扭頭消失在擠擠攘攘的人群裡，高台之上的盛淵也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