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哦!”
少年導師像是從哪裡跑出來的山洞野人,一身狼狽的泥漿還有枯枝敗葉,臉色蒼白無血色,一副流浪乞丐模樣。
盛淵稍稍驚詫了一會,又是笑起來,“亨利,你跑去哪裡了?這會怎麼弄得一身髒。”
“不小心掉捕獸陷阱裡,大人,我來晚了。”
盛淵給他倒了一杯茶,走到他跟前,見他不動,就是抓起他的手,硬是塞給了他。
“喝點水吧,你的手真冷,是待在外面多久了啊!”
握着滾燙茶水的少年導師動了動手,要推開,但是他雙手被抓着,力道很緊。
看他僵硬得動彈不得隻能受着,盛淵唇邊笑意擴大,催促他快喝。
“這可是我親自為你泡的茶。”
少年導師推拒的動作稍稍一緩,接過來,抿了一口。在他擡眼時,就是見着盛淵那含着深意的笑眼,他偏了偏視線,将一杯茶飲盡了。
見他喝完了,盛淵不勝雀躍地歡呼一聲。
“快去洗洗吧,換一身幹淨衣裳,陪我赴宴。今晚的宴會可不能遲到,我聽仆人們講,今晚可是有大熱鬧看……”
盛淵面帶笑容地看着少年導師出去了。
房門關上後,他随手将茶杯扔到了一邊去,哼着小調,若無其事地打開抽屜裡,拿出來綁着紅繩的藥包,燃了一團火,燒了個幹淨。
……
晚宴如約而至,日落黃昏,河岸邊已經擺放了許多桌椅和長凳,擺放了一盤盤色澤鮮豔水果,一隻隻酒杯,以及桶裝瓶裝的美酒。岸邊每隔一桌便是豎起一支火把以便照明,以免不小心失足跌進泥潭裡。
當盛淵來到宴會,就是聽到周圍人談論,有個貴族少爺不小心摔到河裡去一身衣服都是濕透沾了泥巴,怒氣沖沖地大叫完“這絕對是我參加過的最愚蠢的宴會!”,之後揚長而去。
仆人們又要挪動桌椅,離着岸邊遠一些,免得讓那些嬌貴少爺小姐們丢了臉面。
盛淵聽完仆人們的描述,感覺他們口中的嬌貴脾氣的少爺有那麼一絲絲的熟悉,不等他細想,便是有貴族老爺夫人們上前搭讪。
他與艾德公爵同時出現,自然是引起了不少人注目。俊美面容,以及伯爵頭銜,以及華貴衣裳的許多璀璨耀眼的裝飾物,都是令人贊歎不已。
盛淵和幾個貴族老爺交談了幾句後,就是煩了他們那天花亂墜的誇贊,有些夫人總是暗裡打聽他的婚配情況,他不能不禮貌而委婉地回拒。
大概是注意到他被四面簇擁的情況,艾德公爵過來,就是吸引了許多火力。除了年輕的伯爵大人,隻帶有一個女兒的年輕力盛的公爵大人,也是一個十足的黃金單身漢。
盛淵走到一張空桌子前,嘟嚷着“真可怕”,倒了一杯酒給自己壓壓驚。
少年導師就跟在他身後,時刻保持着一個随身仆人該有的基本禮儀,有事就做,無事就保持沉默。
盛淵喝完一杯酒,放下酒杯時,面前就是站着了一個身穿環甲腰間佩劍的高大侍衛,臉上戴着閃爍金屬色澤的鍍金面具,讓他看起來嚴酷極了。
“這不是我給你的面具,艾德公爵是給你修理了,還是找了鐵匠重新給你打造了一副啊?”
盛淵吃着葡萄,倚靠桌子邊,上下打量着他這副威武的侍衛裝扮,問了這麼一句,語氣意味不明。
仆人埃德蒙定定地站在那裡,金屬面具露出來的一雙眼睛有些呆愣,他就這麼站了一會,随即一手按在了腰間佩劍,攥緊了劍柄。
不會又要給他謝罪吧——盛淵看到埃德蒙這個握劍姿勢,就是瞬間回憶起那天受驚吓的場面,他當即端起一杯酒,怼到了他的面前。
“開個玩笑哈哈,你現在成了公爵大人身邊的侍衛,要不是能力出衆,公爵大人也不會如此厚待你!”
埃德蒙遲疑地接住了酒杯,主上笑哈哈誇贊他勸他喝酒,他卻遲遲不敢動。
見他如此蠢笨,盛淵一秒收了笑容,眼神犀利,低聲暗語,“讓你喝就喝,哪那麼多廢…害怕!”
其實他想說是哪來那麼多廢話,不過埃德蒙啞巴蠢笨也不會講廢話。
主上終于正常起來,埃德蒙聽到命令,當即果斷仰頭,将酒一飲而盡。
盛淵算是看出來了,隻有他準确明白道出來命令,仆人埃德蒙才能聽懂,那些開玩笑以及反問句下面的彎彎繞繞,對他而言十分複雜。
真是一個單蠢的家夥。
*
他在這邊獨自喝酒,正好天色黑了,暮色将晚,還有埃德蒙那高大體型擋着這裡,盛淵可以偷個清閑。
夜晚微風不燥,帶着春天特有的柔和,浮動的酒香裡萦繞着花香。
所有的賓客落座,人來人往,觥籌交錯,燈火通明。
穿過周圍熙熙攘攘的嘈雜聲,不遠處林間鳥鳴婉轉歌唱,河流溪澗,潺潺悅耳。
盛淵閉着眼,側耳細聽着入耳的自然之音,忍不住睜開眼,隔着波光粼粼的河,火把熊熊的光焰倒影,他深深地望向那遠方的林間丘陵。
那幽暗靜谧的林間深處,傳來自然之音,吸引着外來者的目光留戀與踏足尋訪。
艾德公爵應付完一衆貴族老爺夫人的問候,再是去找人。隔着許多擺滿美酒佳肴的桌椅,熱鬧人群裡,仆人埃德蒙高大身影醒目地掠入視野。
而視線掃視到站在岸邊的身影時,艾德公爵推開周圍走動的貴族,仆人,侍從,加快腳步往那邊去。
盛淵還在聽着那悅耳動聽的自然之音,就是見着身側經過一個身影。
少年導師走到了岸邊,站立許久,在盛淵驚詫的目光裡,他擡腳踩空,一下墜入了河裡。
河水很深,岸邊有濕泥,生長的水草也是滑溜溜站不住腳。少年導師一踏進河裡,就是往後傾倒,河水很快淹沒了他的腰部,少年導師沒有任何掙紮,身體還在往河裡滑。
盛淵反應過來,沖上去拽住了昏迷的人,抓着他肩膀拖着往岸上去。
隻是河水流動速度比盛淵想象得要快,少年導師的身體異常沉重,河底像是有一股吸力,在拉扯失足跳河的溺水者。
埃德蒙聽到主子的怒喝,擡起頭來去尋,走了一步卻是身體不受控制地左右搖晃。
看到仆人埃德蒙似是醉酒了一樣,搖搖晃晃走了兩步,趔趄着直直仰面倒下去時,盛淵眼睛都要瞪出來了。
瑪德!他屬實沒想到仆人埃德蒙酒量差到一杯就倒!不能喝怎麼不早說啊!
盛淵罵罵咧咧地,手上又是一陣沉重的下墜感。看着意識不清醒的少年導師,盛淵也是懊惱起來,酣睡藥效什麼時候發揮不好,非得是這個時候?
這人一路沉默,這會倒是睡着了。隻是睡覺的地方不對。不該找個舒服地方麼,還跳河!跳就跳吧,還非得在他眼前跳!真會給他找事!
盛淵使上勁,拽着被河水裹挾的少年導師,隻感覺手裡拖拽的身體越來越沉重,拖拽力道越來越大,幾乎是要将他掀了下去。
在他手中濕滑抓不住人的時候,邊上沖上來一人拽住了他的手臂,抓着昏迷的少年導師往岸邊去。
盛淵側目,見着是艾德公爵。
不同于盛淵怎麼也是抓不住少年導師,河水裹挾厲害,艾德公爵一上來,那怪異的拖拽力道就是減弱了。
因為這裡的異常情況,宴會其他人也都跑了過來,關切詢問裡,有人叫嚷着“公爵大人溺水了!”
剛上岸的盛淵被擁擠人群擠到了一邊去,聽到這喊話,真的很想翻白眼。
仆人拿來厚實的衣服給艾德公爵披上,而艾德公爵拽下衣服,包住了昏迷的少年導師,他舉目四望,見到站在人群外圍無所事事擰濕衣服的盛淵,忍着火氣喊他一聲。
聽到艾德公爵叫他,盛淵走進人群,還沒有問幹啥,艾德公爵就是指着昏迷的導師說,“帶他走!”
反抗心裡嚴重的盛淵直接來了一句“憑什麼”。艾德公爵拽着他衣領令他低頭,力道特别兇猛而突然,盛淵都沒反應過來就撲倒在地。
他掙紮着要叫,艾德公爵直接将人推到他的懷裡。“你的仆人,自己管着!”
艾德公爵望向周圍看熱鬧的一圈人,聲音響亮喊了一聲,“宴會還沒有結束,圍在這裡做這麼?都散了!”
最後一聲隐約帶着怒氣,艾德公爵臉色也不好看,周圍紛紛化作鳥獸散開。
作為宴會的主辦方,霍斯頓城主大人适時出現,他關切詢問發生了何事。
被迫塞了一個麻煩的盛淵翻了個白眼,“這不是明擺着的?”
霍斯頓城主大人見到了昏迷的仆人,寬和地提議,城主府還有其他空院子,可以提供給喬伊家族的伯爵大人以及仆人居住。
盛淵要拒絕,艾德公爵直接應下了,還說叨擾了霍斯頓城主大人。态度不要太客氣。
全程不能有自主發言權的盛淵,就是抱着昏迷的少年導師,被安排着去了城主府。
河邊距離城主府不算遠,但是徒步走路還抱着個人,自認為身份是主子的盛淵無論怎麼想,也是覺得不合理。
但是不合理也沒有其他辦法了,他還是跟着艾德公爵和仆人去了城主府。
到了地方,進去院子,盛淵随便挑了個房間,直接踹開一扇門進去。
艾德公爵緊随其後,見到的就是盛淵直接把少年導師扔在了地上,自己坐在床邊歇口勁。
他關上房門,大踏步走進來,氣勢頗為洶洶,眼神冷銳。盛淵看他這個樣子,又是快速地抱起少年導師,将他放在了床榻上。
“好了,人送到了,我該走了!”
盛淵拍了拍手就要離開,艾德公爵卻是攔住他。
“留在這裡,照顧他。”
盛淵看艾德公爵那嚴肅樣子,當真是好奇,他這個表現是不是太明顯了,少年導師還是他的仆人呐!
“他隻是個仆人——”
艾德公爵打斷他,臉色很差勁,“你性格霸道無理,亨利上山照顧你,又是跟着你來到這裡,一路上受盡了委屈,你要是有點人性,就待在這裡,直到他醒來!喬伊家族的人從來不是忘恩負義之輩,也不會屈待仆人!他現在歸你管,若是出一點差錯,你就等着看,我給不給你家族守護靈戒,你還能不能成為真正的馭靈師!”
受了這一頓咆哮的盛淵,隻是呆呆地站在原地,艾德公爵要摔門離開時,反應過來快速扒門追了出去,在院子裡拽住了他。
“你說話算話?”
他急急得問話,問得不明白,令艾德公爵皺眉,“什麼話!”
“家族守護靈戒呀!”盛淵熱切地看着他,“我把他照顧好了,你就給我是不是?”
“艾、歐、裡、亞!”艾德公爵咬着牙,甩開他的手,又是努力深吸一口氣,點頭稱是,“隻要照顧好他,我就給你。”
盛淵高興地跳了一下,興奮地抓起艾德公爵的右手,與他擊掌為誓,轉身跑回去了房裡。
一點也不覺得自己這個沒良心的弟弟會老實照顧人,艾德公爵留下來幾個仆人伺候,拖着滄桑的腳步離開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