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從開車按鍵上松開,垂下頭去,害怕又無措的抓緊了身上的蔽體毛毯,縮在後面不敢動。
謝爾蓋盯着這張熟悉的臉,腦子裡不可控制的想到停屍間裡那張慘白無血色的臉龐。
屏住了呼吸,他臉色變化無常,好半天才是吐出一口濁氣。
傍晚時分,路邊的村莊已經是亮起燈光,後面總是折騰鬧出一些聲響,謝爾蓋沒有繼續往前行。他開車去了最近的一家民宿。
青年應該是預計好了,等他一開門就要跑。
但他跑不快,謝爾蓋下車去,見到他匆忙下車,四肢軟綿綿地跪倒在地上,慘白臉上就是有些表情變化。
青年咬牙切齒地盯着他,目光警惕而不安。謝爾蓋纏了毛毯裹在他身上,抱着他起來,大踏步去了民宿裡面。
青年臉皮薄,見到有人就是不敢掙紮了,埋首在他的懷裡,自覺拿毛毯捂住了臉。
謝爾蓋沒去管民宿的大叔和大媽什麼驚異的目光,抱着一攤軟綿綿的虛無,要一間民宿住一晚。
民宿老闆的女兒看着這個一身西裝革履的男人,懷裡抱着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裹,詢問需不需要幫忙。
謝爾蓋避開女孩的幫忙,禮貌道謝,接過鑰匙就是去了樓上。
大叔拉過探頭探腦的女兒,不要去招惹那個房客。
來到房間,關好房門,謝爾蓋把懷裡的軟綿綿一團放下來。他拍了拍毛毯,示意他出來。
從毛毯裡露出來一張臉,青年一張俊秀臉龐慘白幾乎透明,眼睛有些發虛,目光掃視到他,就是張嘴說話。
謝爾蓋沒聽到他的聲音,努力辨認他的口型。青年說話一字一頓,有些艱難,他在罵。
——快讓我離開,你這個衣冠禽獸!
謝爾蓋自言自語了一遍,回想着青年的原本的音色,盯着青年慘白臉色的恍惚目光就是更加不聚焦。
他伸手去攬抱青年,但是青年不願他抱,推着他就要往門口跑。
謝爾蓋從後面抱住他,不許他跑,“不要,你不要走……”
盛淵聽不到他在講些什麼,隻是覺得暴躁惶恐。
這個陌生男人一出現就是把他塞到車裡,還把他帶來這個陌生地方,一雙發紅的可怕眼睛盯着他,好像要吃了他。
好可怕,他要離開,他不要待在這裡。放開!
謝爾蓋按着他坐回去,看他着急害怕的神色,努力放緩自己此時的心情,安慰他不要害怕,他不是壞人,他是他的朋友。
“我不會傷害你,你在我這裡很安全,你不會有事……”
謝爾蓋握住青年的手指,纖細好似隻有骨頭的瘦弱,紅着眼安慰他。
一個大男人蹲在他面前,哭得眼睛發紅,盛淵不解又尴尬。
他聽不到這個男人在顫顫巍巍講些什麼,但是這人難言悲傷難過的心情已經是讓他感覺到,盛淵覺得他暫時沒有危險,可以暫時信任。
謝爾蓋看他安穩坐着了,也是放松下緊繃的神經。青年皺眉推他,不和他親近,讓他有些猜測。青年不記得他了,不認識他。
謝爾蓋不知道自己是何種心情。
他親眼見證了青年的死亡,屍身火化,現在卻是見着青年從海裡爬出來,變成了一個水鬼,以另外一種現代科學無法解釋的形态出現。
現在青年就是在浴室裡洗澡,他在外面出神發呆。
聽到裡面匡的一聲響,謝爾蓋馬上撞開浴室門沖了進去,看到青年坐在浴缸裡,茫然無措擡頭,他腳邊躺着玻璃瓶碎渣,裡面的香水就是撒出來淌了一地。
謝爾蓋過去的時候,青年就是往後躲他。
盛淵軟綿綿的手指揪着身上的破破爛爛的乞丐服,有些惱羞成怒,自己這副弱不禁風的模樣,連個東西都拿不住,真是弱到沒眼看!
謝爾蓋小心翼翼的過去,拿着一塊毛巾清理幹淨地上的碎玻璃渣,再是沖水沖掉了那些香水液體。
處理完這些,謝爾蓋幫着青年洗好澡換了一身衣服出來。
身上純棉衣料很舒适,盛淵躺在床上思考,自己為何會從海裡出來,為何他聽不到周圍的聲音,為何這個陌生男人帶他來這裡,看起來他們好像認識,但他确實不記得。
腦子裡很空,空空的好像裝了個空氣。
盛淵想不明白,但他不糾結這些,身上暖烘烘的,他累了想要睡覺。
謝爾蓋把門窗鎖好,又是設置了一些障礙物,确保青年不會半夜逃跑。
忙完這些,他坐在另外一張床上,看向對面攬着被子睡覺的身影。
陷在白色被褥裡的軟塌塌的一團,露出一點腦袋,要是不注意,根本察覺不到裡面是躺着一個人。
人……
謝爾蓋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将此時的青年劃分為一類。青年渾身上下沒有一點人的特征,連走路都是費勁。
他抱着他,好似抱着一團虛無,一根羽毛都是有重量,青年卻是一陣風都能吹走,用力一捏就能碎掉一節骨頭。
謝爾蓋眸光深沉憂慮,他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坐在床邊,想要确定青年是否睡着了。
他稍稍碰觸到青年身上的被子,沒有驚擾到青年。謝爾蓋知道青年聽不到聲音,輕輕地躺下去,手擡起來停在空中,猶豫了半天,他輕輕拉來青年蒙在臉上的被子。
青年閉着眼在熟睡,臉上慘白無血色。
謝爾蓋手握拳,咬住自己的皮肉,提醒着不讓自己發出聲響。他盯着青年的五官一一掃視,隻感覺不真實。
他見到過青年臨死前的那副模樣。
無比可怕。
因為不甘心青年隻是耍弄自己把自己當做一個情感發洩物,謝爾蓋派人要把他綁架,逼他做選擇。
這個計劃還沒有實行,他還在猶豫,就是得到保镖的消息,青年去了許暢處,在他那裡住下了。
憤怒,怨恨,厭棄,屈辱,所有負面情緒一齊湧上心頭。他去找人,準備親自綁走。
但是他去了,隻見到青年的屍體。
青年閉着眼躺在地闆上,四肢痙攣,口中溢出來血絲,随着一點點吐氣,他停止了抽動。
他是怎麼做的?
他看到許暢瘋瘋癫癫地找來一堆藥,試圖掰開青年的嘴給他灌下去。他過去踹開他,掏出刀子要殺了他。
保镖拼死攔住。
青年體内有超量的過敏原,足以緻死。他還有心髒病,心肌炎。許暢發現他出問題時,已經來不及救治,青年就是在他貪婪不計後果的瘋狂中殒命。
醫生的診斷結果,讓所有人知道了,青年是自殺而死。他本可以求救,但是他沒有,任由自己被拖入無盡的黑暗裡。
那瞬間,謝爾蓋想要殺人的憤怒如同吹破了的氣球洩了氣。
他想到了自己,如同許暢一般的心思,他要青年獨屬于自己一個人,哪怕鎖,也要鎖在身邊。
若是許暢不做,他也會把青年鎖在身邊,他也會逼得青年自殺而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