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淵已經恢複得很好,身體的匮乏虛弱也是沒有了,在小花園的涼藤椅坐着,和張岩喝茶。
藤椅上面擺放着一壺茶和幾個茶杯。還有兩個千紙鶴,顔色是白的。
剛才盛淵自己疊的,閑來無事,突發奇想罷了。手頭上隻有白紙,就疊了兩隻。
坐在藤椅,陪着小任務者玩了一會,張岩就是看到了出現在少年身後的人。
他站在花廳門口,目光注視着這裡的情況,也沒有過來。
身形有些消瘦,連日的工作,還有深思憂慮,就算是身體強健的人都吃不消,更别提,紀淮現在還生病了。
對,紀淮生病了。生的什麼病呢?
張岩手指捏住淺綠色茶杯的底座,眼底的遺憾和惋惜可以窺得一見。
世人眼中的阿爾茲海默症。記憶力衰退,失認,失語,人格和行為改變。
除去待在實驗室,完成他後續的推論證實,剩下的時間,他接受軍部醫方的治療,每天都吃藥。
在她這個高級任務者看來,這是世界演變規律耍的把戲。
來的客人坐在一張桌上吃飯,隊員們在另外一張桌上。
陳旭東很自覺的,把隊長的位置推到了少年的那一桌。
算作是送别宴,吃過這頓飯,紀淮就要出國了。
而少年也該是離開,回歸他自己的生活。
面前擺放了一些剔好的肉,還有兩碗晾好的濃湯。
盛淵擡頭,看了一眼左邊的人。
顧淩雲推了推碗,魚肉散發着鮮香的熱氣。他神情正常,完全沒有先前見到的冷漠嚴肅,面帶一些微笑。
盛淵之前見過他,他是要協助軍部完成任務,隻是他也忘了,到底是什麼任務。
隻是盛淵覺得,自己應該是做成了。不然也不會在這裡,和隊員們一起吃飯。這個隊長蠻奇怪,對他笑什麼呢,笑得勉強,不如當個冷面帥哥。
還有右邊坐着的青年。盛淵也覺得奇怪。
這人落了座,就是忙忙碌碌的剔骨分肉,然後就晾在那裡。不動筷吃飯,神情呆木的,坐在那裡,面無表情的樣子,看着有些瘆人。
他提出來,想要換座的意思。吃飯旁邊坐着一個怪人,怎麼看也是讓人食欲不振。
可是對面的張岩裝瞎看不到,把紀淮分好肉的小碗放到他面前,示意他吃。
盛淵安靜的吃肉,餘光裡瞥到旁邊的人,舉著夾肉。
在旁邊青年木愣的目光下,盛淵把一塊魚肉夾到了他的盤子裡。
輕輕敲了敲盤子沿,盛淵示意他吃飯。不要一直偷看他。
當他眼裡隻有美食,其實他都看到了。坐在那裡老實木納的樣子,就是拿眼瞥他,偷看還不知道遮掩,木愣愣的癡怔模樣。
生病了——阿爾茲海默症。盛淵仔細想了想,這種病真不好治,就目前醫學水平看,基本上沒有痊愈的可能。有點可惜,這麼年輕,就得了這種病。
吃過飯,盛淵就是去收拾自己的行李背包。
也沒有多少東西,日常用品和換洗衣物。盛淵連自己怎麼來的這裡,都是沒有印象,隻記得自己挺開心,自己在這裡沒有什麼事情做,玩的挺開心。
把自己疊的紙鶴都是分給了隊員們,盛淵一人送了兩個,到最後,隻剩下一個白色紙鶴。
站在他面前的青年,安靜的垂眼,神情沒有變化。盛淵有心躲着他點,因為隊員們講,他會刺激到這個叫紀淮的青年。
有些奇怪,自己會刺激到他,但是盛淵不想要惹事,遞了一個白色紙鶴。
也沒管他接沒接,盛淵放在桌子上,随同張岩一起離開了。
上了車,張岩遞給小任務者一個禮盒,示意給他的禮物。
盛淵低頭拆禮盒,就沒注意到,從房裡走出來的人。
青年站在門口,注目着遠去的汽車,捏着手裡的白色千紙鶴,怔怔的出神,一直遠去的車輛消失在視野裡,他還是站在那裡。
從後視鏡看到後面那逐漸縮小的身影,張岩把自己的目光偏正過來不去看。
想一想,紀淮沒有做錯什麼。他隻是喜歡上了一個人。小任務者卻是不能夠給予回應。他應該回去他自己的世界。而不是待在這裡。
可是,張岩覺得自己對不起紀淮。
他主動和紀淮成為了朋友,臨到關頭,卻是無法相告,還要隐瞞隐藏。他算不上朋友,隻是一個别有用心的任務者。
紀淮是一個孤獨的人。有時候,他都覺得,是不是能量源都這麼慘。
連身邊的人,都是因為他有價值,才是以平常人對待。有利用價值,就可以存在。
隊員們對顧淩雲的維護,出于兄弟情義,隊友之間的情誼。當然,還有一種排異心理。
他們不覺得紀淮是正常人。一個正常人,會三天三夜不吃不喝,隻是為了一道驗算?會因為一次推演失敗,把自己關在房裡,直到拖着沉重的腳步出來,重新開始。
這些說出來都是讓人不可思議。這樣的偏執和堅韌,令他們感到佩服。但同時,也會因為青年的執着,隐約透露的瘋症,感到驚異。
隊長對少年有意思,不管是何種心态,他們幫助他們認為親近的隊長。然後,把紀淮排斥在外——哪怕紀淮也喜歡少年,甚至是為了他發瘋。
不正常的,會被排斥在外。
隊長顧淩雲正常嗎,正常啊。理智而又強大。
除去異使者的幹擾,他幾乎是做到了堅守内心的防線。不出格,也未有過分的時候。哪怕心有所屬,也沒有直言不諱,有意責難。
張岩看了一眼車内後視鏡,小任務者已經拿出來禮盒裡的玉镯。他試探着,把這白玉手镯戴在了手腕上,尺寸很合适。小任務者擡眼,一對烏蒙眼眸望向他,是詢問的意思。
這不是他送的禮物。是之前,紀淮交給他的。
修好了那部他給的手機,張岩沒有去拿,就那樣擱置着。
直到那天來了一位客人,拿走了這部手機,順帶着,留下了一塊很樸質的玉石。
哪一個客人,出手如此大方。他那部手機可是一塊無用之物啊。
如此眼拙——像是特意來這裡。
張岩沒有想明白。這個任務,太多他不能理解和接受的地方。他都感覺,是不是這個任務,在耍着他們玩。讓人失意又遺憾。
紀淮把這塊玉石,雕刻成了一枚玉镯。
當時害羞的紀淮不敢送,希望他送出去。一直留在他這裡寄存。
直到紀淮被另外的能量源取而代之,沒有記起來,要把玉镯送出去。送給他心心念念的少年。
不敢宣之于口的心意,如同這玉镯,很容易破碎,就這樣寄存他處,不至于親手打碎來的心傷。
如此耽擱,埋于心口的情意,就這樣湮沒,消失于虛無。
張岩沒說,這件禮物是他送的,也沒說是紀淮贈送。
小任務者也沒問。
沒有任務煩惱的小任務者,對紀淮的感情才是純粹的無瑕。他應該也對紀淮有好感。隻是他不清楚。
小任務者沒有感知到自己的深層情感。對待恩人,就是以惦念的方式報答。牽挂的心情,依賴的姿态,都是救恩之情。
現在,兩人都是遺忘了對方,沒有更多的羁絆。小任務者要離開,也不會有太多的牽挂。這對兩人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