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的清晨天氣有些許悶熱，他的臉色紅得像是天邊的朝陽，睜着眼愣愣的，保持着一個姿勢，半晌都是沒動靜。

鈴鈴鈴的鬧鐘聲響起，驚醒了愣神的少年。

舒杭坐起身，撐着手臂，打直腿，盯着身上的夏涼被上面的一個草莓圖案看了許久。

直到下半身的溫熱逐漸涼下去，他彎了彎腿，伸手去摸身下的四角内褲。

舒杭抖着手，把髒掉的衣物全部脫下。

他站起來，掃視了一圈寬大的床，原本應該是平整的床單，此時有些淩亂。

清理收拾了所有的沾染物，舒杭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把臉上的異樣和情緒壓下去。

舒杭把自己的情緒壓下去了。

但是，他無法預料到，引起他情緒變化的人，躲了他好幾天的方小少爺來找他了。

———

“舒杭……你可以……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一直都是使用命令的嬌蠻語氣，方小少爺頭一次，對他使用幫忙這一類詞彙。

此時，兩個人正在舒杭家裡的後花園。

站在綠樹陰下，在纏繞着紫藤花的花架旁，借着高大茂密的樹木的遮擋，少年的青澀身影依稀可見。

舒杭微微垂眼，看着面前的小少爺，白皙的面上，此時全是紅暈。

“什麼忙？”

從臉頰蔓延擴散的紅暈，方小少爺擡眼看了看他，接觸到他專注的眼神，又是很快的移開。

“沒事……”

舒杭拉住他的手，阻止了他要離開的腳步，聲音輕緩的開口，“小越，你是生我的氣嗎？我哪裡惹你不開心，你可以告訴我的。”

方小少爺被他拽着站住了腳步，有些氣惱的喊他，“我要走了，小姑還等着我回去——”

舒杭握着他的手，像是小時候一樣抱抱他。

對耍性子鬧脾氣的小少爺，這招很管用，立馬就是不鬧了，隻能是别别扭扭的講，不和他計較了。

方越被他抱在懷裡了，心髒撲通撲通的直跳。

明明和小時候一樣，連舒杭的哄他的話都是一樣的——“小越，你别不開心，你不高興，我也會難過。”

——還是有哪裡不一樣了。

方越推開他，站在他面前，低着頭，揪着手指，說話斷斷續續的遲疑，“舒杭，你可以……可以親親我嗎？”

一直等着方小少爺說話，一些對他不喜讨厭的話，舒杭始料不及，對這句沒有立即反應過來。

方越感受到他的停頓，馬上就是意識到，自己沖動之下講了什麼話。

舒杭看到了，方越說完這話，臉上的紅暈蔓延到了耳後，脖頸裡都是一片紅，眼周圍發紅，裡面水意漣漣，害怕的要哭出來了。

舒杭拉住要往後退的少年，發熱的手心攥着他的纖細手腕。

灼燙的溫度，讓方小少爺忍不住想要拿開他的手。

腰間後背攬上一手臂，方小少爺隻能是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人，俊秀的臉朝着他慢慢靠近。

灼熱的呼吸，清淺的沐浴香，連帶着周身所處花圃的花香，都是打在臉上。

鼻翼處輕輕的剮蹭，卷長的眼睫輕顫着，烏粼粼的眼睛閉合，唇上也貼上來一點溫涼的濕潤。

柔軟的觸感，像是果凍一樣。

忍不住手上力道收緊，呼吸也是屏住了。

舒杭的手臂被懷裡少年顫顫不安的手抓着，帶動着他内心的湖面泛起陣陣的波瀾。

輕輕的一點接觸，像是品嘗美味般，四片泛着粉澤的唇瓣，輕輕的動了動，磨研輕蹭，逐漸舔到柔軟的水潤。

像是渾身過電的感覺，身上軟軟的控制不住打顫，一陣熱一陣冷。

腦子裡也是混亂，像是飛揚的柳絮，紛亂飄飛。

失神，忘我，沉浸在這奇妙的接觸裡，終于還是因過度缺氧而停下。

憑着本能推開身前人，方越喘着氣呼吸，緩解眼前的陣陣眩暈，還有胸腔處劇烈的心悸跳動。

懷抱他的舒杭輕輕攬着他，平複自己激動的情緒，和急促的呼吸。

“小越……”

“舒杭……”

兩人同時開口呼喚對方。舒杭退一步，“小越，你有什麼話要說？”

舒杭沒聽到立即的回話，隻是聽到一陣抽氣哽咽的聲響。

——他哭了。

舒杭身形停滞了一瞬，聽到方小少爺說了這麼一句。

“我才不喜歡男孩子，我不喜歡男孩子的……嗚嗚我不……我不能喜歡……”

“我喜歡女孩子……我喜歡陶嫣的……”

方小少爺又哭又喊，推着舒杭打了他兩下，好像這樣就能掩蓋剛才的情不自禁，還有被驗證的事實。

被推的往後退了一步，舒杭穩住身形，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但是不能。

方越這番話，在表明，他剛才說的幫忙，就是指借用他來驗證，是否喜歡男生——而不是指，喜歡他。

不是喜歡他的意思，隻是因為要做個證明，所以兩個人才會接吻——像是戀人一樣。

“舒杭，怎麼辦，我不能喜歡男孩子，我不能……”

方越哭的很委屈，也很害怕，從來沒有接觸過感受到這樣的感情，他所理解到學到的，都是在告訴他，這不是正常的，是不對的。

“舒杭……小姑父，小姑父和小姑姑要離婚……他們要離婚……”

舒杭沉默着看着眼前的男孩，抽泣着訴說，自己小姑姑的事情。

方藝霏和李緻遠結婚近八年，一直未有孩子。

不光是方藝霏的工作忙，忙于自己的公司，自己的事業。也是因為，自身的原因。

方藝霏和李緻遠去過醫院檢查，是方藝霏的問題。她不能懷孕。

而李緻遠也坦誠向她表明了，他不介意。沒有孩子沒有關系。

方越回憶起，那天小姑接他放學。

小姑方藝霏帶着他去商場購物，按照他的喜好給他買衣服。

方越換好一身衣服出來，就聽到小姑方藝霏正在打電話。

透明玻璃的店面外面，方藝霏臉上滿是淚痕，妝容暈開，一改方小少爺所認識的，明豔奪人的模樣。

方越不明白發生了什麼，跑出去來到方藝霏面前，着急無措的問她怎麼了。

小姑方藝霏擦着眼淚，轉過身來，問他選好了嗎，方越小心的點頭，他已經挑好了。

方藝霏笑着拍拍他的頭，誇他越長越帥氣了衣服穿的很有型。

方越不明白小姑為什麼那麼難過，還要笑。

小姑方藝霏面上的笑很勉強，方越想起，剛才小姑的視線，一直盯着一個方向。

方越看向了她的身後，他看到兩道身影。

他的小姑父，李緻遠也這個在商場裡，就在三層的位置，比他們低兩層。

小姑父身旁跟着一個男生，和小姑父差不多高。很時尚的打扮，男生的背影十分年輕。他們一同進去一家電影院，手牽着手。

身旁的小姑什麼也沒說，明明看到了對方，但是并沒有任何表示。

方越忽然就隐約意識到了什麼。

回到家裡，方越見到伯父和爸爸正在客廳裡坐着，方爸爸見到兩人回來，招呼小越過去。

方越走過去，接過方爸爸手裡的托盤，送去廚房。

在廚房裡的媽媽遞給他一杯奶昔，并且告訴他，先上去回卧室休息，晚飯她會送上樓。

方越喝完奶昔上樓去了，在樓梯口，靠近客廳的拐角，又是聽到方爸爸和伯父的說話聲，隐約夾雜着小姑的哭聲。

即使大人們什麼都不說，也不對小孩子講，但是家裡的緊張氣氛已經透露出一種信息。

家裡出事了，還是小姑的事情。

———

“舒杭，小姑父和小姑要離婚了……”

在花圃裡的少年，坐在樹蔭下的石凳上，目光愣愣的看着石桌上面切割打磨的紋理，淚水在發紅的眼眶裡打轉。

方越哽咽的有些說不出話，臉上的紅暈褪去，顯露幾分脆弱蒼白。

“因為小姑父喜歡男生……”

低着頭的少年，沒有注意到，站在他面前的小夥伴，聽到這句話，臉上的神情變了。

“小姑父從來沒有提過這件事……小姑一年前就知道了，但是一直瞞着我們……”

方越哭的喘不上氣，咳嗽着，臉上又是浮出一些紅，有些病容。

“家裡人知道了，小姑瞞不住，因為小姑父已經說了……”

舒杭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仰頭看他臉上迷茫的神情，擡手輕輕的擦拭他臉上的淚痕。

“小越，這沒關系的……”

方越哆嗦着手指，推開他的手，不讓他碰自己。

“小姑說她不想要離婚……爸爸說，不離婚，他會把小姑父弄到監獄裡去，讓他一輩子都待在裡面……”

“舒杭，我好害怕……我躲在樓上，看到爸爸臉上的表情好可怕……”

方小少爺說一句，眼淚的淚滴就從眼眶裡滾出，劃過面頰。

舒杭拉住他的手，環抱住他，安撫他想要掙紮的動作，溫聲說道，“小越，沒事的。”

“隻要你不說，我也不會告訴其他人，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

他的溫柔關懷，安撫了不安惶恐的少年。

方越有些不敢信，但是他又是很相信舒杭。沒有繼續掙開他的懷抱，趴在他的肩頭，像是尋求保護的小鳥，縮在鳥媽媽的羽翼下。

方小少爺希翼的問，“真的嗎……”

舒杭聽到自己說話，聲音輕輕的，“真的，我會替你保密，你隻會是喜歡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