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幼恬俯身提筆,卻遲遲未動,掙紮許久,決定不跟自己死磕。
她沒有寫下任何願望,空白的木牌被她随手放在了角落一堆待挂的牌子裡,淹沒其中。
“佛會垂憐心澄善良之人……”顧盼卿的話在她耳邊回響,她澄澈嗎?她善良嗎?
陸幼恬不知道,她隻覺得心裡那團亂麻,連在佛前都理不清。
但如果真的如傳說那般,那佛會知道她的願望的。
榕城的日子慵懶而漫長,她住在山上的庭院式酒店,推開吱呀作響的木窗就能看到一片灰藍色的海。
目光沿着海岸線走,從晨光熹微走到暮色四合,看潮水漲了又退,看遊人來了又散。
海風鹹澀,吹在臉上,有時會讓她錯覺那是未幹的淚痕。
她拍了很多照片:翻滾的浪花、擱淺的貝殼、停泊的舊漁船、被夕陽染成金色的海面……
這種拍完照隻能獨自欣賞的孤寂感,比渝城悶熱的空氣更讓她窒息。像一根細小的刺,平時深藏不露,卻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紮得她心口一縮。
在望着佛像出神的瞬間,在細沙黏膩在指尖的瞬間…….
在榕城的最後一天,她再去了一次海邊,她站在水裡,海浪時而淹過她的膝蓋。
陸幼恬聽着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岩石,發出空洞又磅礴的回響,思緒飄回了那個混亂又滾燙的夜晚……
季臻言緊擁的力度,那聲低啞的“對不起”……還有後來的綿綿泡沫,柔柔水波。
“一夜情就一夜情吧……”她曾這樣自嘲地安慰自己。
但此刻,心底那片刻意壓下的難過卻像退潮後顯露的礁石,頑固而清晰。
季臻言先一步離開的清晨,那空蕩冰冷的半邊床鋪,切斷了她的所有貪念與幻想,她恨自己騙不了自己,她難過,難過季臻言依舊選擇了沉默和逃離。
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顧盼卿:明天就走了?榕城的海鮮粥很好喝,西街巷尾第三家老店的最地道,可以去嘗嘗。
陸幼恬:你們這邊人都這麼好客的嗎?
顧盼卿:因為你身上……有同類的氣息。
陸幼恬:我是1,不是0。
雖然她跟顧盼卿相識不久,但顧盼卿怎麼看都不是1吧…….
顧盼卿:你想哪裡去了?我說的是求而不得,又心有不甘的同類!
什麼1不0的……
顧盼卿:佛不回應欲望,但回應真心。靜下來,佛才能聽清。
陸幼恬握着手機,一時無言,這個顧盼卿,敏銳得讓她有些無所适從。
她關掉手機,深深吸了一口帶着海腥味的空氣,海浪聲依舊拍打着岩石,也在拍打着她緊閉的心門。
她的心,靜下來了嗎?
那些喧嚣的委屈、激烈的質問、失控的親密、冰冷的清晨……還有季臻言那雙深不見底、沉默如謎的眼睛……所有的畫面在混沌的腦海裡翻湧、交織。
她不知道。
榕城的海風似乎吹散了一些東西,又似乎把另一些東西沉澱得更深。
顧盼卿的話,像一顆投入死水的新石子,或許激不起巨浪,但确實讓水面不再是一片死寂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