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由見面前的粗糙漢子薛承訣露出來的笑容,微愣。
現在的他依舊濃眉如劍,下巴的胡茬都未剔除,身上還穿着村夫俗子的苦汗衫一樣的衣服,膚色也變黑了,襯的他五官更加深邃立體。
雖模樣不整,扔人群裡或許都看不見他。
但湊近了看他,卻比以前顯得更加有人氣兒了。
在他印象中他都一直是一個幹淨利落,眼光銳利無比,臉色永遠都是闆着,冷冷情情模樣的人。
他還是第一次見薛承訣有這麼平易近人以及邋遢不整的時候。
“本想拜見公主,奈何孔嬷嬷說公主身體不适,隻好作罷。”薛由品了一口茶後,放下茶盞道。
薛承訣正大刀闊斧的坐在石凳上,在喝茶時聽到康郡王的話,粗大的手稍微一頓。
随後一杯茶一飲而盡。
“薛大人,從京城來到揚州這個地方,可還有不習慣的?”
薛承訣随意抹了抹嘴,道:“王爺,我已經不是什麼大人了,還是直呼在下的名字即可。”
薛由被他略顯粗魯的動作以及他的話,感到驚訝。
“而且,揚州是我的老家,沒有什麼習慣不習慣的。”
薛由點點頭,他确實看出來了。
“好,現在薛先生果然變得比以前爽快開朗多了。”薛由隻得換了一個稱呼。
薛承訣摩挲了摩挲手中的茶杯,沒有說話。
薛由能看出來薛承訣眉宇間的溫良與開闊,和他以前在京城見到的薛承訣完全不同的一個人。
那會兒的薛承訣整個人冷冰冰的像是一塊冰,臉上永遠沒有表情,眉目間總是擰巴着的,也不愛搭理人,似乎看誰都不爽的樣子。
薛承訣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道:“多謝王爺為我們選的宅院,公主他很滿意。”
薛由笑笑道:“這是臣該為公主做的。”
“對了,我看這宅子收拾的差不多,要不要我帶薛先生去伢行選些人過來,也好做些灑掃之類的工作。”
“而且最少得有個門房吧,剛剛我來差點都迷路了。”
“要不是孔嬷嬷帶路,怕是都找不見你。”
以後要是再有什麼事情也方便。
薛承訣沉默了一息,還是拒絕道:“之前已經夠麻煩王爺了,這樣的小事還是我自己在安排吧。”
薛由聽聞他的話,點點頭。
在他的意料之中,看來薛承訣這個人唯一沒變的還是那麼難以深交。
戒備之心果然重。
薛承訣知道薛由的意思,也知道薛由并不是什麼不好的人。
但他不能不防,畢竟他之所以能帶着自己的外甥“女”,說是外甥“女”其實是外甥回到揚州這個老家,也是費了很大的功夫。
在這泱泱大朝,并非隻有男人和女人兩種身份,還稀缺的存在着另外一種身份,就是可以生子的哥兒身份。
雖然他們表面看起來是男人,但是身量比那種正常的男人要稍小些。
而且極少長胡須,五官會特别精緻好看,皮膚白皙,怎麼曬都不會黑,哪怕是曬狠了,也隻是紅紅的變成一層皮,等養好又會恢複白皙的特征。
在臉上或者身上多多少少會有些顯眼的标志性的記号。
這種男人極為罕見,更是極為珍貴,懷孕也是極難,要看緣分。
但這種男人多存在于貴族世家以及一些有錢的富貴商人家當玩物、或者見不得光的小妾亦或是可以交換的貨物一般。
可再珍貴,也沒有一個真正的世家貴族會正式的娶一個這樣的哥兒做正室。
而他唯一的弟弟,承宜就是那種萬分之一概率的哥兒。
當初還是個小地主的爹娘知道這件事後天都要塌了。
最後被他偶然聽到,爹娘要他誓死守住這個秘密,他答應了。
承宜也因此被養的十分單純。
後來因為當初的那件事,他讓承宜和一個打扮成商人身份的皇帝碰見了,并獨處了一夜。
從那以後,他的家慢慢散了,弟弟更是被皇帝強取豪奪。
承宜被皇帝的花言巧語騙走,爹娘傷透了心,擔心害怕被皇帝抛棄又或者是欺辱。
整日在這種擔憂中娘很快郁郁而終,爹也因為被皇帝暗中施壓最後吊死在家中。
而這些從來沒有讓承宜知道。
他幾乎在短短的一年中家破人亡,多重打擊之下幾欲恨不得跟着爹娘一起走。
後來承宜懷孕,皇帝大喜,一度認為自己雄風不減,能讓承宜都懷孕。
從此承宜受寵的風頭更甚從前,但危機也更重。
承宜害怕孩子被人陷害流産,一次又一次的讓人找他,給他寫信求安慰,弟弟的脆弱以及他們家新生命的孕育慢慢讓他打消了自盡的念頭。
皇帝因為承宜的事情,給了他一個有名無實的小官員身份,從此他就在宮外默默的陪着承宜。
也因為他的空降,所以那會兒的他身邊才傳了那麼多流言蜚語。
這些都無懼,更無所謂。
弟弟的好日子并沒有持續多久,尤其是在他生下亦星後,後來皇帝看出來是跟承宜一樣的身份,日子便開始不好過了。
皇帝覺得在皇室中生出一個生下來就是讓人當作玩物的哥兒是一件恥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