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雨将拱握的指節順勢翻轉,掐了掐合谷,暗自在心中歎道:世人逐妄成劫,難解癡纏愛恨。執念成障,妄心作繭,強求者注定要堕入樊籠。
他方才并未刻意收斂自己的一身道意,以至于無意中在時非的足跟上發現了羽鈴的血露痕迹……
“任重而道遠啊……”時雨蓮步渡虛,直入位于領域中心的祭壇,掐訣念誦《玄蓮渡厄真經》。
随着經文誦音凝形化練,他的一身道韻便順着靈氣文字化入混沌中重織規則,指引被牽連修士們的尋徑歸真。
一縷淺淡粉霧自虛空中浮現又潰散,扭曲掙紮了數次,卻依然難以凝成實體。
時雨掐指念訣,于身前化出一朵聚魂冰蓮,将靈性未泯的元神碎片牽引到蓮中修補溫養:“福禍相依,你便與我一同離境吧。”
見粉霧在無意識中戰栗欲逃,他便勸道:“你雖自招罪劫,但本源靈性不昧,也為自己掙來了幾分生機。若是有人願意承負,你至多不過在其手下随侍修行些年歲,尚有複歸逍遙之日,總好過如今就魂飛魄散。”
也不知粉霧是否聽懂了他的一番勸告,果然不再抗拒,順着時雨的靈氣指引蜷入蓮心。
日境之内,二人同聲念着法訣運行了幾個周天,林讷行就開始有些吃力。
——“神思逸動,天律應章……”
若是往日同參,沈謙語這時便會緩下動作,僅以靈力涓流牽引疏導她的行氣路線。
但這次的情況顯然與參道不同,倒像是在強行傳功,不到功行九轉臻至圓滿,則不會停止。
每逢林讷行炁脈滞脹,又立即就會被暴烈的雷炁沖擊松動。她兩手虛握着,試圖抓住些什麼支撐自己,但卻徒勞無功。
——“遙宇迩塵,盡沐雷熾……”
此時她的全身已經痛到麻木,僅僅依賴背靠着的沈謙語支撐才未曾倒下,遑論做出些掙紮舉動。
沈謙語的聲音依然不疾不徐地在引導着她念訣維持清醒,以更好地承接雷炁,她也隻能咬緊牙關,硬抗到底。
數次拓經沖脈一次更比一次暴烈強橫,林讷行也不知自己這究竟算是在淬體還是在受刑。
——“瑞煞并聚,靈霆鑄兵……”
不過沈謙語也陪着她在經曆同樣的淬煉與拓脈,還得兼顧着将掌中傳渡的靈力适時調節到恰好不傷根基的程度,并比不她輕松多少。
潛伏在林讷行體内的異炁魅影,早在遭受第一遍雷炁沖刷時便灰飛煙滅。而在經曆數度洗練後,它在林讷行胸口契印上蛀出的裂隙如今連半分都已瞧不見。
艱難地跟随沈謙語又熬過了數遍周天,林讷行總算能夠在雷炁重壓之下自然吐息。
丹田炁海已經拓展了數倍,青蘅所化的太極圖在雷炁洗刷之下不斷霧散又凝實,斷斷續續将入體的靈力煉化。
——“神凝意動,天怒雷行。”
終于,林讷行的肉身經脈在雷炁的反複淬煉下漸至強韌,丹田太極圖亦不再被剛猛的雷炁沖散,徐徐凝實運轉。沈謙語慢慢撤去掌心的靈力傳輸,又分神護持她運行了幾個周天。
待林讷行能夠完全自主掌控雷炁周行後,沈謙語便提示她可以随心而動。
于是她扣指結印,任由自己的神念沉入丹田,引青蘅轉化為混元道鼎。
——“陰陽相易,萬化歸真!”
無需沈謙語多言,她已在聚引雷炁的柘樟林木中默契地收到了他的用意。
奔湧入體的雷炁經過丹田青蘅轉化為混沌元精,反哺着離她最近的沈謙語。但沈謙語因為已至劫關,隻将先前耗費的靈力回複後便不再納取,她梳理轉換的大部分靈炁便返還給了此間天地。
靈雨淅瀝,彌散混元道韻。原本紫金色的雷炁中竟生出赤色靈須,燦烈似火,殺機暗藏。但同時又有造化木種蘊聚着蓬勃生氣,在隐忍蟄伏的殺劫之後化生演替。
林讷行的道韻如漣漪般層層流轉擴散,身旁之人的霜眉雪發随之逐漸恢複為烏墨,一身青墨法袍也漸次褪色為扁青。
裹纏在聽雨劍身上的粗布刹那崩解,沉寂了百年的長劍铮鳴出鞘,劃破幻夜天際,直引星河墜地,重整乾坤。
這片情念所化的幻境,終為情火劍意所斬去,熔鑄為二人同心進道之基。
赤鷹峰内的衆位村民早在柘樟林上空的天幕鋪展開時便各自歸家,備好香案吟誦祝禱。
地面上厚積着的灰塵逐漸被呼嘯大作的狂風揭開,露出其下巨大的金烏圖騰。
若是有天目循着誦禱之聲穿透土牆,便能發覺此間發生的詭異。散落而居的村民們在自家内虔誠跪坐,竟同時念誦着同一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