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恙就好。”他這樣答道,上前将人攬入懷中。
林讷行僵立瞬息,忽然猛地環緊他後背,十指深深嵌入他法袍汲取着衣料下真實的觸感和溫度,以此來确認這不是又一場幻境。
冷松的氣味,沉緩的心跳,緊實的肌理,還有刻印處的共鳴,無一不在确證着她所擁抱的正是沈謙語本尊。
林讷行墊了墊腳,閉眼将額頭埋入他頸窩裡蹭了蹭,緩緩将心緒平複,才慢慢松開了手中被她揉皺的青墨衣袍。
“你為何把自己弄成了這副模樣?”林讷行兩指拈起一縷白發,“難道阿語是個幾千歲的老妖怪修行得道,幻化而成的?”
沈謙語抓住她被凍得微涼的手,失笑道:“沒有那麼離奇……不過是用了些逆轉陰陽之術,離境之後,便能複原。何況,阿語在此地靜候了不過百年,再怎麼也稱不上是長壽的妖怪。”
他略微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阿行的‘老妖怪’之說,可莫要在旁人面前提起。”
林讷行稍稍展顔笑道:“這是自然。若是不小心惹到了正主,我可沒把握能夠全須全尾地逃走。”
一點靈光倏然劃過識海,林讷行神色一變,肅然問道:“若是如此,阿語的實際壽數該如何計算?”
沈謙語眸色微深:“從劍骨來看,仍是以九州内的時間正序計算。”
林讷行沉吟片刻,忽地悚然一驚:“那豈不是說……”
“慎言。”這次換作沈謙語輕撫着她的臉頰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提醒她不要再妄言。
“你的樣子有些不對。”察覺到這吻裡浸着寒泉般的冷寂,林讷行輕手推了推他的胸膛,凝眸端視着他眼底的潛流。
“一别經年,思何可支。相會無期,阿語每日裡隻能借舊日信物聊以□□……”沈謙語喟然低歎,将人深深按進懷裡。
“……别再這樣叫自己。”林讷行可不會再輕易上這溫情示弱的當了,但不知為何,她仍覺得有些心疼。她攥緊了指節,暗自氣惱:先前幻境中精魅所提的“不見百年”,竟在沈謙語身上成了谶語。
“阿行不喜歡?”沈謙語微怔了怔,面露疑惑。見林讷行不為所動,他頓了頓,垂眸淡笑道:“時過境遷,阿語的性情有些移易也是難免。還是說,阿行這是嫌棄阿語風姿不再,‘倚老賣俏’?”
“這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跟你說不清楚!”林讷行臉頰微鼓,蹙着眉将人推開,轉身就往外走了兩步。
“阿行别走——”他伸手将人撈回,側頭湊到她耳畔低聲呢喃,“小小情趣罷了,怎的還惱了?”
林讷行神色幾番變換,終是長舒了一口氣,決定不跟他計較。她輕手拍了拍腰上環繞着的手臂,沒好氣道:“沒有正事的話,我就先離開了。”
沈謙語笑着将下颌抵在她發頂:“心心念念的道侶在此,阿行還要往哪裡去?”
“阿語這便言歸正傳,步入正題了。”說着,他便将掌心覆上她丹田,正色傳音道:“靜心凝神,随我念誦紫霆淬真訣。”
在靈力入體的瞬間,青赤光輪忽于林讷行眸中浮現逆轉,卻又在沈謙語輕聲道“放松”的時候沉入眸底,隻留下光輪中嵌刻着的細密雷紋閃爍流轉。
——“閉目。”
林讷行依言照做。
——“遠穹迩壤,共驚霆燦。氣引霄漢,法禦瑤光。……”
——“遠穹迩壤,共驚霆燦。氣引霄漢,法禦瑤光。……”
随着二人齊聲念誦,沉澱于柘樟中至純雷炁迅速凝聚,很快便彙湧成交織着雷光電網的氣旋,将事先被清空的石亭環繞籠罩。
卻說時雨循着地脈變化規則找到了心淵,迎面而來的卻是濃霧紫煙。
他并指向擴大的心淵霧瘴中打去一道靈風,襄助白靈等人在神威傾軋中穩定下來,而不是被激烈震蕩着的靈氣空間撕扯分散。
他正要施術清化這片濁煞翻湧形成的混沌領域,卻有一人突然現身打斷了他的動作。
“師尊。”時雨躬身稽首,第一次對人叫出了這個稱呼。
“嗯。”時非廣袖輕振,凝視着眼前的黑紫霧瘴,負手而立,“這片領域乃是神尊設下的試煉之境,順其自然便好,不必越界幹涉他們的做法。”
時雨垂眸執禮:“是,師尊。”略猶豫了一瞬,他便大方請示道,“師尊,林讷行她已失去了蹤迹,可還需要弟子繼續追索?”
時非眸底星河流轉,淡淡道:“這二人自有因果命線糾葛難分,你若強行插手,反倒不好。”
時雨眉心微蹙,但隻是拱手稱是,未再提出異議。
時非眼尾浮現一絲笑紋:這青蓮性情果然與他所推演的一樣,恭謹又溫馴。隻是他還是小瞧了一些人,比如劍峰的那個狂悖弟子,竟然恰好趕在他之前進入了日境裡截取天機,且還立起劍域規則将他阻擋在外,讓他無法前往探究舊日夙因。
眼下這境内已經沒有能引起他駐足留意之事,他便對時雨囑咐道:“沒事的話,便早些歸宗吧。”
時雨垂首應訓。等他再一擡眸,眼前已不見了暮山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