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面上化開漣漪,蓮燈随之化作流光滲入冰層,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重蓮紋于冰面上閃爍一息後倏然陷入沉寂。
林讷行拂過袖子,露出腕間的蓮紋——前次幻境裡整整消去五瓣,如今還剩下三瓣。而手中陸玉韬給她的靜守符則已悉數化為灰燼。
她的視線越過琉璃淨水般的蓮池,看向位于正中約需百人合抱的參天古樹。
古樹垂落彩縧般的須根,枝葉間泛着星屑般閃耀的細碎靈光。數隻仙鶴悠然栖居于樹下靈潭,時而啜飲着須根末梢凝結的靈露。鶴影或輕盈高飛,或閑庭漫步,俯仰翩然間,于浮空靈霧中劃下黑白道韻。
當真是原初仙境。
林讷行從儲物袋中取出一粒回靈丹服下,又将一張聚靈符放在雙息鍊間的符牌裡聚氣成陣,才盤坐在一個角落裡調息恢複靈力。
好在她的大部分符箓都在儲物袋中的寒玉匣裡收着,細羽花藤也未曾過分刁難,否則自己還真要符财兩空,做個徒手畫血符奔逃的亡命符修了。
自進入秘境後,陸師兄和阿語他們就聯系不上,也不知他們那邊現在如何,是否也曾遭遇了這般幻境?
——“魏蕪、魏蕪!”
是誰在念她的名字?不,不對。她不叫魏蕪。
——“阿蔚!”
阿魏?不,也不對。她現在是溫蔚。
是那個書呆子在叫她?唔,萬法閣的大弟子,若硬要說他是個書呆也顯然是名不副實。真是的,當初自己被難得出宗一趟的他撿到也便罷了,偏他又給她取了這麼個名字。
不過,現在似乎不是回憶這些的好時候。
青虹劍插在地上,穩穩支撐着溫蔚半跪着的身體。
她并指重重壓過頸側的箭痕,以靈力将毒素催逼出體内。皮膚下紫黑紋路褪去大半,但依然還有幾分餘毒盤踞心竅。
溫蔚向四下掃視過去,卻是一片漆黑荒原。她心中暗道:這次,可真是要死了?
但這,不過是她的玩笑之言。
禦劍疾行尋到一處岩洞内隐蔽身形後,她便沉念入識,神念化形盤膝坐在靈台中樞,口中急急念誦古字咒語。體内靈力随着咒語韻律凝聚織就成符文,鎖住各處經脈樞要。
靈氣以她為中心彙聚成渦,卷積成靈風吹拂着她的發絲和法袍。
一點金光自符文中虛透出體表,連帶着血絡中沉積的頑固毒素透體而出,随即立刻有絲縷青芒接續修複着體内崩裂的脈絡,舒緩各處樞要方才承受的壓力。
——“誰在那裡?”一個清亮中帶着試探的女聲從岩洞外傳來。
溫蔚眸中青芒驟斂,迅疾起身一劍劃出一道劍氣凜冽的警戒界限:“我是淩霄宗弟子,不知閣下又是誰?”
來人掌中凝出一盞琉璃珠燈懸挂在洞頂,珠燈流瀉出柔和的淡金色光芒照徹岩洞中的情況,卻見是三名身着銀朱色法袍的修士突兀出現在岩洞入口處,而其中一位法袍上還有金線繡紋。
待看清溫蔚一身裝束的确是淩霄宗弟子制式之後,領頭之人才拱手說道:“原來是淩霄宗的道友。”她主動自我介紹道,“我是飛雲閣弟子喬知樂,身後兩位皆是我的師弟妹。”
溫蔚退後半步,謹慎執禮道:“原來是飛雲閣的道友。我名溫蔚,不知諸位道友有何賜教?”
喬知樂見狀放緩語氣輕笑道:“溫道友怎的如此緊張戒備?”她狀似不經意地觀察了一下溫蔚頸側尚在愈合的箭痕,接着道,“道友似乎不隻擅劍,還擅醫?”
溫蔚垂眸拱手道:“在下隻能自醫,無法為他人祛毒療傷。”
“原來如此……”喬知樂點了點頭,指尖輕轉着玉笛,溫聲道,“道友接下來不妨和我們一起探查此層秘境,如此互相之間也好有個照應?”
溫蔚眉心微蹙,并未立刻應答。飛雲閣的道友們在她的印象裡的确素來熱情,但眼前之人的熱絡态度總給她一種微妙感,好似眼前的和煦表象下還隐藏着什麼更深層的目的。
她默默将劍收入鞘中,心中暗道:難道她剛才的動作都被這人察覺到了?
喬知樂倒是頗有耐心,雖未聽到溫蔚應答,卻也隻是微微颔首讓她考慮。
在确認此地安全後,喬知樂便讓靈力已經接近透支的秋堅和悠悠調息休整,自己則在外側替他們警戒護法。
“說起來,不知溫道友是如何受了傷?那箭痕……”喬知樂的言語未盡,但視線則鎖定在溫蔚頸側愈合後的淺粉上。
溫蔚淡然道:“不過是此前在毒瘴沼澤斬殺妖獸時被其他人誤傷到了,并不值得一提。”
喬知樂見她神色無異,淺笑道:“這樣看來,溫道友可真是福緣深厚又寬和仁善——稍後若能與溫道友同行,我也可以略作放心了。”
這次林讷行靜坐了很久,直到靈力恢複了七八分後才結束調息。
再睜眼時,眸中的瑩白盡數消隐,但卻留下了一圈青赤交纏的光輪在瞳孔邊緣緩緩流轉。若是再細細察看,便可見這圈光輪上還嵌刻着細密雷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