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澤異狀一起,張逸辰和孫離便默契放開在對方身上的鉗制,轉而警戒起周圍茫茫霧瘴中伺伏的危機。
“此是乾坤颠倒,生死逆轉。”孫離迅速取出袖中卦盤推演吉兇方位,帶着張逸辰循卦疾行,最後在位于中央地底的古老祭壇殘垣邊停下。
以陣石布下逆生五行陣沖和陣外靈氣後,孫離對張逸辰道:“此時陰陽逆亂、氣機未定,并非沖煞破局的良機,你我暫在此處等一個變數。”
等待期間,孫離收好卦盤,對眼神晦暗不明的張逸辰道:“你若真有殺她之心,早在當初獲救時便該對她下手。”迎着張逸辰驟然陰沉兇狠的目光,他也沒再退讓,而是接着道,“執念成劫,莫要再困前塵。”
說完,他拍了拍張逸辰的肩膀留他細想,自己則轉而觀察起此地殘存遺迹中的各處布置及篆文雕刻。
瘴霧中斷續飄來淺淡的腐朽氣息,祭壇地面幹涸發黑的血迹無聲逆變,在緩慢遊動中逐漸變為鮮紅。
張逸辰聽了孫離的話,原在沉默思索,忽然耳尖一動,反手拍弓搭箭瞄準祭壇後的陰影。他眸色驟暗,冷聲道:“有活物,退後。”
孫離立即凝神警惕着退至他身後固守陣樞,掐指疾算後低聲道:“雖非善類,但是友非敵。”
聞言,張逸辰眼眸微凝,反倒将弓弦張到極緻。巽風離弦,他緩聲從齒縫間擠出一句笑言:“上次你這麼說的時候,肋骨可斷了八根。”
沈謙語扯下眼前覆紗,便見自己已經身處重重山嶺之中。
周圍地脈熱氣升騰,溫泉雲蒸霧繞,倒好似丹爐傾覆而形成的火山。
這裡是……鷹虎嶺?
他禦劍往嶺内探去,果見猛虎嘯喝于幽谷,雄鷹振翅于斷崖。但當循着靈氣變化方向找尋,他卻未曾再找見秘境入口。
腰間符牌閃了閃,他拿起來查看,便見是白靈發來傳訊,問及他們的行蹤。
此時距離他們進入秘境已過去三日。白靈昨夜将最後一件法器淬煉完畢,如今正在趕來的路上,預計再過半個多時辰便可抵達嶺外。
沈謙語見天色已經昏暝,瘴氣合圍,便回訊讓她屆時在嶺外石亭處休整等候,暫勿進山。
他禦劍于雲瘴之上極目遠眺,忽見火山内部一點赤紅星光明滅閃爍。火虺盤踞間,一株靈草正吞吐焰光。葉間流淌着熔岩般的濃稠靈漿,似欲破葉而出——正是吳一餘所托尋找的炎陽草。
不過林讷行幾人尚還在秘境之内,眼下便是成功采集,也無法将其完好帶回。他凝神記下位置,并指掐訣,朝嶺外石亭方向破瘴而行。
但天光将晦之時,劍影猛地于半空中滞住。山影浮動,虛實交界。
沈謙語回眸向西南望去,便見天幕之上孤辰垂挂,星芒血染,符牌傳訊再次中斷。
炎陽靈草搖曳灑落靈漿,火虺群起撕咬争奪,然而忽有赤目豎瞳于火山口内驟然睜開。山巒坍縮膨脹,地脈翻騰,一聲嘯吟自地底逆沖九霄,摧魂蕩魄。
赤瞳瞳孔嵌套三重日輪,每逆向轉動一次,地脈靈紋就顯現重排一次,本來晦暗的天色也漸次明亮。
沈謙語禦劍疾退,隻瞧見那瞳孔中淌出金白色的灼熾岩漿,所過之處生靈盡數化為烏紅晶雕,繼而瞬間蒸騰化炁。
唯有炎陽靈草葉脈靈漿中浮現金烏虛影,于熔岩瀑流間逆勢瘋長,頃刻便環布赤瞳眼眶,将溢出的岩漿吸收轉化為靈漿導入根莖貯存。
遠處傳來陣陣人聲吟詠頌歌,沈謙語劈開漫天霧瘴,循聲疾馳,忽見山坳陰影處有村落聚集。
“怎會有普通人在此?”來不及細想,他立刻便取出陣旗往村落處擲去,揮袖掐訣展開護衛結界。
然而待他飛掠而至時,才發現那聲音回響竟恍如隔世般虛幻缥缈。神識掃過之處,隻有巨型金烏圖騰在大地上湧現。天地俱寂,唯餘地脈心跳沉悶鼓動。
時空錯位,今古交織。
須臾之間,四周烏晶林立,人形俱作仰天祈祝狀。他默然收回陣旗,隻見金烏焰羽于地表騰浮,栩栩欲活。待他禦劍往嶺外石亭方向穿行而過,果然虛影層疊,獨留赤地荒野頌聲袅袅。
林讷行盤膝坐在地上調息,耳邊不斷傳來細羽花藤的蠱惑私語。
周圍彩霧翻湧,無數人面毒蜂圍繞着她嘶聲尖嘯。但她隻是自顧自地平穩運行着周天,仿佛對這些詭谲異動毫無所覺。
細羽花藤見她無動于衷,突然幻化成半透明的水墨小人,在她膝上、肩上、頭頂上蹦蹦跳跳。變着法子鬧騰了一會兒,林讷行卻還是如木雕泥塑一般巋然不動。
小人抱着臂膀站在她肩頭踱步,忽然學着他從林讷行識海裡讀到的影像,以沈謙語的聲線再次在她耳畔低語:“阿行。”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林讷行對此隻是睫羽微顫,身姿依舊穩如坐鐘,行氣亦是未有半分紊亂。
他摩挲着下巴:“難道是道意模仿得不夠像?”但他很快又否定了這一猜測,跳到她腿上在指尖凝出綠光戳了戳同心珠和玉珏,凝眸分析道,“問題似也不是出在這裡。”